“楚辭,沒有人比你更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溫墨疏啞笑,指著心口時神色寂然,“這顆心比任何人都自私,所以才會做出許多讓我後悔不已的事,而現在我想做的就是和心愛之人在一起,就算是要騙她也沒關係……這是我從你那裡換來的殘生,最後一個心願。”
窗外春風正勁,幾聲春雷若有若無。
望著漸漸有些陰沉的天色,楚辭半晌無聲,一顆牛眼大的蠟封藥丸在手指間轉來轉去,最後嗵地一聲丟進殘茶裡,回眸一抹難明笑容:“若說自私,我和殿下都是一類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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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下雨是喜兆,意味著風調雨順、秋日豐收,在以田為生的百姓們慶祝第一場喜雨時,淵國皇宮也多了幾許喜慶味道。
“皇貴妃有喜,諸國遣使往來,再加上徵軍驅敵大勝而歸,今年可謂是開門三喜春同臨,是皇上順應天意榮登大統的祥瑞之兆啊!有老天庇佑,皇上的病定能早日痊癒,前朝和後宮可都等著皇上賞喜呢!”
一連數月都被藥味兒充塞的御書房終於有了幾縷新鮮空氣,看著第一場雨後澄靜如洗的碧空,溫敬元心情出奇地好,蠟黃臉色也好轉許多,負手在御書房外悠閒散步,一邊聽著趙公公說些好聽的話,一邊計算這一年多來自己立下多少偉大功績。
一年,僅僅一年,先帝時被耽誤的邊陲戰事在他果斷決意下連連獲勝,已經多年不做供奉的青嶽國也老老實實恢復如初,就連一直以來都以敵對姿態存在的州外諸國也紛紛遣使入淵,一時之間,從腐敗奢靡中復甦的淵國風光無限。如此情況下就只差穩定內政、冊立儲君,偏在他為後繼無人越來越焦躁時,凰儀宮傳來皇貴妃龍玥兒身懷六甲的喜訊。
溫敬元實在無法不為自己的幸運感慨,他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上天為他安排好的,似乎他本就該坐上這皇位,本就該是萬民稱頌、流芳百世的英明淵皇。
不過,仍有些事、有些人令他不悅,總認為那些人或事消失無蹤才算完美。
“丞相大人,今兒皇上心情好,您陪著走走?”趙公公含笑吆喝聲讓溫敬元收回忽冷忽熱的目光,回頭看去,一身素白近乎刺目的連嵩負手走來,陰柔面龐隱隱有股纖塵不染的仙氣。
或者說,妖氣。
“昨天吏部尚書送了四箱新鮮貢蜜到我宮裡,煩請趙公公帶人去取一趟,那東西甜膩膩的我吃不慣,不如交給膳房留作食材。”連嵩支走趙公公,跟在溫敬元身邊緩緩散步,略帶彎曲的純白髮梢卷在指間,與碧色扳指鬆垮纏繞。
抬眼望了望外宮方向,沒什麼血色的唇瓣微翹,連嵩細細眯起眼眸:“定遠王世子突然回宮擾亂計劃,這是微臣事先就預料到的。不過微臣還是有些意外,怎麼也沒想到世子竟會在那種情況下與二皇子衝突,看來那位神神秘秘的言醫官,比微臣預料得更有價值。”
第152章 人心難測
溫敬元淡淡看眼身旁難以捉摸的心腹謀臣,不著痕跡皺了皺眉:“溫墨情這麼一插手,朕就沒機會看到二皇子暴露他的勢力了,實在可惜。”
“可惜什麼?皇上不是得到更重要的資訊了嗎?”連嵩笑笑,和煦春日平添幾分陰冷,“四皇子不善謀算,為人處世經常草率莽撞,得罪人幾乎是家常便飯,若不是有君子樓少主之一君無念輔佐,他又怎能成大氣?臣早就勸過皇上不必理會四皇子,只要二皇子不倒,楚辭不倒,那麼四皇子身邊就算再多十個君無念也沒用。眼下皇上應該在意的人除了二皇子外就剩下定遠王世子溫墨情,雖說他處身江湖,對朝廷的事似乎沒什麼興趣,可皇上萬萬不可忘記,君子樓對朝廷一向牴觸多、親近少,誰能保證他溫墨情不是君子樓派來搗亂的?”
“朕當然知道他不可靠。彼時他夜闖青蓮宮大開殺戒,正是先帝垂危而未歿時,一個不把皇帝放在眼中膽敢濫殺寵臣的人,朕能傾心交付嗎?”
溫敬元當了二十多年王爺才登上帝位,隱忍脾性常人難及,平日裡是極少表露感情的,但在談論起溫墨情時,那雙總是銳利精明的眼中難以掩飾厭惡與畏懼交雜的光澤,一絲一縷,盡收連嵩眼底。
不急不緩把玩著扳指,連嵩彷彿對溫墨情其人並不當回事:“溫墨情的確是個燙手山芋,得他可事半功倍,信他卻又無異於養虎為患,皇上能用他的同時加以防備,這已經是十分難得的手腕。這次溫墨情回宮讓臣頗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他也知道什麼人能動、什麼人不能動,藥方一事只追查半路便自覺停步,既是給了自己後路,也是給了皇上一個可掌控他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