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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嬴陰嫚忽然說道:“也不知我大哥什麼時候能回來。”

大哥指的是正在駐守邊關的扶蘇。陰嫚和扶蘇是一母所生,故親近一些。大哥被老爸一腳踹到邊境去,等同於發配,而且這輩子都回不來的。陰嫚獨自在宮中,周圍盡是些爾虞我詐的事情,估計也十分不好受。想到這裡,瑾娘又有些同情陰嫚。

陰嫚卻說:“叔宋,你這些日子,怕也是不好過的吧?”

瑾娘一愣:“怎麼說?”

陰嫚壓低了聲音:“高漸離以築擊我父皇,不中,被誅。我倒是很敬佩他這般的勇氣,只是生錯了時候,也生錯了地點。”她臉上的表情倒是比瑾娘還要悲慼了許多:“他擊築甚是能打動人,我聽了也感慨不已。荊軻當年的事情,我們秦人都知道,其實心裡也是敬佩不已的。只是可惜了,高漸離也是,可惜了……”她說著,仰臉去看黑乎乎的房頂,眼中竟然泛出了些淚光。

“公主……”瑾娘有些擔憂地喚了她一聲,生怕等一會兒陰嫚就會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把人都引進來,別人還以為她把公主給怎麼了呢。

陰嫚說:“我快要嫁人了。其實之前也有個念想,能嫁荊軻、高漸離這樣的豪俠之士,遠離這宮城。如今這個念想也算是斷了。誰讓我是秦國的公主呢?”

瑾娘勸慰道:“人各有命,公主還是看開些。王侯之家,多少平民攀還攀不上呢。”

陰嫚說:“叔宋,有時候我真羨慕你。你和高漸離一同來咸陽的,他對你的態度也很不一般。我可還沒跟他說過一句話,他便死了。”說到這裡,陰嫚也自覺失言。她不再說話,過了會兒,索性就離開了。瑾娘送她出去,又瞥見立在門邊的那把胡亥的絹布傘,心裡添堵,覺得這玩意兒就跟胡亥一般陰魂不散,簡直不能更煩。

這雨一直下到傍晚的時候才算停,風依然是冷的,一陣一陣從敞開的門窗往屋子裡吹,撩動起層層帳幔。這天晚上,嬴政卻沒有召瑾娘去擊築,她的燒尚沒有全退,到了晚上被風一吹,更是覺得昏昏沉沉,只想躺在榻上一覺不醒。刻漏的聲音從風裡傳過來,卻掩不住走進來的腳步聲。瑾娘睜開眼睛瞧著來人,她以為是胡亥又偷偷跑了過來,本打算繼續用裝死大法,卻在看到那人之後一驚,整個人都清醒了:“陛下?”

她坐起身來,急匆匆要跪在地上叩頭。嬴政按住她說:“不必。”

他的穿著隨意,外面鬆鬆垮垮披了件袍服,頭髮也散著。瑾娘探頭看了看他身後,沒有人跟從,估計嬴政是心血來潮過來的。

嬴政道:“朕聽夏無且說你病了,所以過來看看。”

瑾娘心裡又是惶恐又是不安,只得回答:“小病而已,不值得勞煩陛下。”

嬴政挑挑眉毛:“你是說,朕來看你,還是來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候人兮猗

瑾娘惶恐道:“陛下親自過來,妾身只不勝惶恐,哪敢有怨。”

嬴政也沒有多說什麼,順勢就在瑾孃的榻上坐下了,伸手去探瑾孃的額頭。他的手冷得好像剛用雨水洗過,瑾娘有些不舒服,卻什麼都沒說。

這個男人在燭光下,已經能看出一些衰老的痕跡了。他額頭有了皺紋,面頰也開始鬆弛,而且此時此刻,他闔上了眼睛,手指似無意般順額頭滑下去,勾勒瑾娘面頰的輪廓,竟也讓人感覺不到他就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瑾娘知道,此時此刻順勢倒在他懷裡是最好不過的,可是她卻沒有這樣做。也許心裡有個地方還是藏著高漸離的,也就權做微弱到無用的反抗了。

“你是怎麼染病的?”嬴政突然問了一句。

怎麼染病的?差點在雨地裡被你兒子掐死,又被兜頭蓋臉潑了一桶涼水,能不生病嗎?不發展成肺炎都算是好的。

瑾娘說:“不慎淋了雨。”

嬴政再沒說什麼,攬著瑾娘讓她躺下來,拉上了被子,呼吸聲沉重而均勻,撲灑在瑾孃的耳畔。他只是抱著瑾娘,什麼都沒有做。也許是因為他太累了,也許是有心無力……無論那種可能,對於瑾娘而言,都再好不過了。

她應該恨這個男人的。嬴政拆散了她和高漸離,奪走了她最為寶貴的東西,以不可磨滅的存在,應是擠進了她的生命中去,此時竟然還摟著她睡得這樣心安理得。瑾娘伸手往四周摸了摸,還好沒有什麼匕首一類的物事,不然她真有可能當場捅死嬴政。

瑾娘一直都沒有睡著。到了半夜,雨忽然下大了起來,嬴政醒了。瑾娘閉著眼睛裝睡,卻留意著對方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