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挨著門不遠,是一座低矮的草房子。楊家的魚塘裡,長年僱傭著一個脾氣怪異的孤老頭。那孤老頭兒也是青梅村的,只因妻兒早些年相繼病死,脾氣越來越古怪,越來越封閉,是以被很多小孩兒稱之為“怪老頭兒”。
這怪老頭兒因給妻兒治病花光了所有積蓄,最後賣房賣地窮困潦倒。楊家便僱他來看守魚塘,這怪老頭有了安身之所,楊家的魚也有人看著。這麼些年了,怪老頭倒也盡心盡力。
除了這怪老頭兒,還僱著兩個有力氣的莊稼漢。那兩個莊稼漢,只是白天來上工,不需要楊家管早晚飯吃住。草房子另一邊,放著兩輛平板車,幾隻大木桶,再遠點兒,還拴著一條大狼狗。那狗長得兇悍,但看來的是閔氏他們,便只乖乖臥在一邊,搖了搖尾巴,又自顧自曬太陽去了。
此刻魚塘四下根本不見有人,草房子的門也關得緊緊的。
閔氏一時好奇,便去敲草房子的門:“老張頭兒,這都什麼時辰了,怎地還不出來?焦成和莊大豐怎麼也沒來上工?”
那草房子裡絲毫沒有動靜。
秋吟眼尖,忽然朝著魚塘對面一指:“小姐,快看,那邊有人。”
眾人順著秋吟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見一個少年正貓著腰,悄悄往鐵絲網那邊慢慢挪。少年手裡還拿著個木頭叉子,叉子頂端叉著一條肥妹的鱖魚。
跟來的夥計大喝一聲:“小偷,往哪裡跑?”喊完便沿著魚塘和鐵絲網中間的平坦路段,去追那少年。
少年眼看有人追,乾脆站起來跑得更快了,很快來到鐵絲網邊。他先將手裡的叉子扔到外邊,再貓腰從鐵絲網下一個撕裂的大口子處拼命往外鑽。豈料這少年鑽得太急,衣服竟然給鐵絲上的倒刺給勾住了。原本就補了好幾塊補丁的粗布衣裳給這麼一勾,“撕——拉——”一聲,又劃破長長一條,露出一大片麥色的光光的脊背。那看著精瘦的少年,背上瞧著倒也不算瘦得可憐。
少年還想跑,卻被夥計一張大手捏著後領給提了回來,一掌摔在地上。夥計指著躺倒在地上嗷嗷叫痛的少年,罵道:“哪裡來的小兔崽子?竟然在這裡偷魚。你爹孃是怎麼教你的?”
楊雁回和閔氏、秋吟,也往這裡走來。
少年不叫痛了,只是睜著一雙烏溜溜明亮亮的大眼睛,看著夥計不說話。他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紀,臉上不知是因為淘氣還是怎地了,沾染了不少泥土,因此,模樣看得不太真切。但那雙明亮鮮活的眼睛,那兩條英氣卻不凌厲的劍眉,還有挺直的鼻樑,依然可以瞧出模樣不差,似乎還是個挺英俊的少年。
楊雁回瞧了瞧鐵絲網底部被撕裂的大口子。看起來應該是有什麼人,故意將鐵絲鉗斷了。
閔氏瞧見那口子,心疼壞了,怒道:“好不省心的孩子,要修補好這鐵網,得費多少工夫?你爹孃是誰?今天我非押著你找他們理論不可。”
少年卻瞧著雁回笑了笑:“這個妹妹,我來的路上見過。不就是撿石頭時,差點掉水裡那個麼?”
楊雁回大窘。她本以為自己當時的模樣只有秋吟、閔氏和自傢伙計看到了呢,不成想,卻被這個眼睛賊精的少年也看去了。也不知這小子當時在什麼地方,她們幾個竟一無所覺。
閔氏聽這少年大有當自己的面調戲雁回的意思,更是怒不可遏,當即便罵道:“你這臭小子……”
少年一口截斷了閔氏的話:“這位大嬸,我雖然臉上髒了點,但是可不臭。”他說著,還伸手擦了擦臉,豈料將手上的泥土也抹到了臉上,一張臉更是花的除了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了。
楊雁回“噗嗤”樂了,秋吟也哈哈笑起來。閔氏也是又好氣又好笑。
夥計道:“太太,這孩子瞧著眼生,不像是咱們青梅村的。”
閔氏指著那少年道:“你老實說,你從哪來的?爹孃在哪裡?”
少年道:“我無父無母,從白龍鎮上的育嬰堂來。”
育嬰堂?楊雁迴心道,這少年竟是個孤兒?
夥計冷笑道:“這十里八鄉偷東西的孩子,十個被抓住了,有九個說自己是育嬰堂出來的孤兒。不就是怕被送回去,讓爹孃狠狠揍一頓麼?”
閔氏也冷冷道:“那些個七八歲的小孩兒不懂事,忍不住偷個東西,也沒人真去計較,說放也就放了。你都多大了?在家裡也是個勞力了。就算真是育嬰堂里長大的,這年紀也該出來自立了。偷東西被人抓住了,還嬉皮笑臉沒羞沒臊的。我今兒個定然不能輕饒了你。我也不等你爹孃來領人,直接將你送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