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街道都是沸沸揚揚的。
落旌扯了扯慕軒的袖子,青年撇嘴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第一個出聲的少年,半響,他挑眉問道:“你,為什麼想要參軍?”
“為什麼?”那乞丐少年一愣,隨即撓了一下頭,“當然是為了打鬼子!我是從皖北逃難來的,鬼子把我們所有的房子都燒了!”
段慕軒勾起唇角饒有興味地一笑:“上了戰場,就是九死一生,這次我們來招兵就是因為之前一個旅的人都打沒了,你不怕死嗎?”見那些剛才還吼著要報名的人開始打退堂鼓的樣子,段慕軒不禁嘲諷一笑搖了搖頭,牽著落旌繼續往前走。
就在他們要離開時,那個瘦削的乞丐少年用盡所有力氣,漲紅著臉頰朝段慕軒大聲吼道:“死就死了!只要不死,不把日本人趕出中國我就絕不回來!”
段慕軒停下了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很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你到招兵地方報名吧,希望我們走的時候我能看見你!”而路過馮鎮長時,冷峻的青年將軍停下來,向上微揚的眼角噙著冰凍三尺的寒,而下一刻他一抬手,黑黢黢的槍口就直指鎮長的腦門。
馮鎮長嚇得說不出話來,人抖得和篩糠一樣。段慕軒面無表情地瞧著那個古稀老人,半響,輕蔑地說道:“真是殺了你,我都嫌浪費子彈!”說罷,他便牽著落旌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馮鎮長被那副氣勢嚇得坐在了地上,哆嗦著問道:“那人到底、到底是誰!”
只聽旁人鬆了一口氣:“鎮長,那個年輕人是才來鎮上沒多久的國民黨軍官,說是來皖南招兵的!雖然只來了幾個人,可都聽人說那幾個兵同另外那邊國軍的一個師都不同,一個個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拿命都不當一回事,鎮長,你這一次可是萬幸了!”誰也沒想到聽了之後,那馮鎮長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天上暈開半邊的夜色,月光照在窗前的枯樹上,鍍上一層銀,彷彿那死樹重新開了花。
落旌洗完澡出來後便看到段慕軒和衣躺在小榻上沉沉睡著了。外面夜色輕輕,而桌上的油燈正溫柔地發著光,投影在青年的面容襯得劍眉星目尤其英挺。
落旌抿嘴一笑,輕手輕腳地靠近段慕軒,藉著光仔細地打量著沉睡的青年,想要從他疲憊的面容上瞧出什麼來。慕軒少年時的輪廓便已分明,濃密的劍眉、微挑的扇形眼還有下垂的嘴角,而經歷過軍隊與沙場的洗練,面對旁人時越發冷峻而不通人情。
風吹得窗欞重重一響,落旌蹲在榻前伸出手,心疼地碰著他左臉頰上落痂的傷疤。她從隨聲的醫藥箱中拿出一個瓷瓶,揭開蓋子挑了一點藥膏細細地給青年塗著傷疤。
“還記得嗎?”
落旌一驚,手就已經被‘醒’過來的慕軒輕輕握住,而他那雙扇形眼裡帶著促狹的暖意望著她,“年少時我被爹抽了鞭子,我半夜趴在牆頭上,你也是這樣給我擦藥的。”
落旌回握住他的手,笑著打趣道:“記得,你每次半夜爬牆專門來戲弄我。”她的杏眼明亮,而神情難得帶了一股孩子氣。落旌沐浴後穿了一件月色衫,溼長的頭髮披在身後。
段慕軒從榻上起來,將落旌拉向自己輕吻了下她柔軟的嘴角,看著羞惱的姑娘笑起來帶著痞氣:“是像現在這樣?”
落旌臉頰燒得通紅,磨牙說道:“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所以,你專門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戲弄我、輕薄我的?”
段慕軒捏著落旌緋紅如月季花的臉頰,月色下,青年眉目俊朗:“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要攬招兵的活計專門跑到皖南這裡來?當時我們師長知道我電話裡急得不得了,估計是怕我去就根本招不到兵!不過幸虧我來了,不然今天你指不定受多少委屈呢!”慕軒眼底沉著一片心疼,捏了捏落旌的臉頰,“嘖,那些人,和他們講道理比不上槍桿子管用!”
落旌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你什麼時候來的?”
段慕軒促狹地笑出聲,眨了眨眼:“也沒多少,就是你跟那個老頭吵架的時候。”見落旌瞪眼,他彎唇一笑露出頰邊梨渦,他伸出手把她抱進懷中,大手撫摸著她的長髮,“我本來還以為你就只會跟我吵架才會吵贏呢,沒想到,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現在不僅當了戰地醫生,而且一張嘴就能把一群人說得啞口無言……阿落,你讓我感到驚訝,原來我喜歡的那個姑娘竟然會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落旌在他懷裡悶聲問道:“所以,你都聽到了?你知道、知道我們家是……”
段慕軒拍著她的背脊,聞言低頭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