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好酒、好熱鬧,通常要鬧到後半夜甚至凌晨才允許新郎進入洞房,新郎若能擺脫眾多貴人的糾纏,必定地位不低,而且急於見到新婚妻子。
崔昭默默計算,現在應該是二更,如果三更天新郎還不到……
帳篷簾子被掀開,一名匈奴男子走進來,比崔昭預料得還要快,可她一愣,難以確定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夫君。
她分辨不清匈奴人的年紀,覺得此人應該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說不上英俊,但也絕不醜陋,身上甚至有幾分文雅之氣,在匈奴人中間比較少見,但他穿著甲衣、帶著兵器,一點也不像新婚之人。
“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匈奴男子開口了,說的竟然是楚語。
崔昭呆呆地看著丈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匈奴男子藉著燈光仔細打量了妻子一會,面無表情,說不清滿意與否,他開始一件件地解下身上的兵器,勁弓、箭矢、腰刀、短刀、匕首……然後是一件件皮甲與衣裳。
崔昭心中一緊,她與冠軍侯成婚時間不長,又沒什麼感情,同床次數寥寥無幾,對這種事仍然有點害怕,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小聲問:“你會說楚語?”
匈奴男子點頭,“一點兒。”
“你、你叫什麼名字?”
匈奴男子卻沒有回答,只穿小衣走到新娘面前,“脫掉衣服。”
“嗯?”
“脫掉衣服。”匈奴男子命令道。
崔昭伸手去摘頭巾,可是雙臂微微顫抖,一點勁兒也用不上,頭巾偏偏沉重無比,像是壓在頭頂的一座山。
匈奴男子幫她摘掉頭巾,扔在一邊,順勢抓住她的雙手,說:“大家都說我熬不過三天,可我不怕,我要當你的丈夫,還要帶著你平安返回草原,到時候再不會有人說你是災星。”
崔昭看著那雙堅毅深沉的眼睛,心裡生出一股感激,同時確定無疑,這人在匈奴人中間地位很高。
這個夜裡,遲遲不肯進入洞房的新郎是大楚皇帝。
晉城的成婚儀式早已結束,場面很大,也很隆重,一點也不輸於匈奴人,韓孺子只在最後階段出面,與新娘拜天地。
大概是為了討好大楚皇帝,新娘完全遵循楚地風俗,蓋頭一直沒摘。
禮官冊封她為貴妃,名字一長串,禮官仍能念得抑揚頓挫,韓孺子聽過一遍,一個字也沒記住。
儀式結束,新娘被送進洞房,作為新郎的韓孺子,卻回到大廳裡繼續處理政務。
晉城與外界的聯絡得以恢復,需要皇帝處理的奏章摞得比人還高,這只是一部分而已,還不能讓別人代勞。
好在有趙若素幫忙,中書舍人說是皇帝身邊的人,平時最主要的職責就是將奏章送到太監手裡,難得見到皇帝本人。
韓孺子比較欣賞趙若素,正好劉介去向鄧粹傳旨、瞿子晰等人還在匈奴營中,於是命他留下,隨時待命。
韓孺子最初只是想將趙若素當成顧問,很快就發現此人的本事不只是記憶力超強,見識也很高,完全不像是普通的吏員。
“洛陽王堅火的奏章陛下應該優先批覆。”趙若素建議道。
醜王不肯接受朝廷的官職,他在洛陽時,是在瞿子晰手下做事,瞿子晰一走,他變得無名無份,許多事情難以展開,在奏章中他卻沒有訴苦,只是介紹了一下安置流民的進展。
進展不是特別順利,夏季已到,仍有不少流民滯留在洛陽一帶不肯返鄉,韓孺子能猜出原因,最重要的還是缺錢、缺車,北方戰事一起,這兩樣更缺了,曾經做出承諾的洛陽商人,一發現皇帝不穩,立刻捂緊了錢袋。
“朕該怎麼辦?封王堅火為官?還是向河南郡下達嚴令,要求他們必須配合?”
趙若素拱手道:“依臣愚見,不如傳旨斥責王堅火,讓他待罪立功。”
韓孺子笑著搖頭,“王堅火乃是豪俠,吃軟不吃硬,給他官都不當,朕這邊傳旨責備,他立刻就會轉身逃進江湖。”
“不然,王堅火併非沽名釣譽之輩,千千萬萬流民的性命仰仗於他,他斷不會輕易放手。”
“這樣的話,朕更不應該責備於他。”
趙若素與皇帝還沒到無話不說的地步,唯唯地應聲是,不再開口。
韓孺子看了一會公文,抬頭說道:“這裡沒有外人,趙大人儘管暢所欲言,無需對朕隱瞞。”
趙若素這才道:“王堅火身上無官,不能以官威行事,袋中無錢,不能以財富壓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