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說話。錦繡的臉冷冰冰的; 板著。盧信良當然也是那副習慣性的刻板; 深沉以及老氣橫秋。
錦繡說:“我要去我孃家弄一個丫頭進來!”
盧信良一愣。手把碗筷輕輕放下。丫鬟們上前伺立:“相爺; 是不是還要添些小米粥?”他擺手。“這種事情,何必特意來稟報於我?”是了,他一個大老爺們; 男子漢大丈夫; 又是堂堂一國之相,自然不管這些雞零狗碎的婆媽之事兒。錦繡冷冷一勾嘴兒:是麼?那正好!
就那樣,依舊“相敬如冰”地,兩個人用了膳,盧信良悶不吭聲又去內閣府衙報到了!
其實,他是真忙。
黨爭內鬥又到了白熱化階段; 他兢兢業業; 為的就是不讓政敵抓住把柄。尤其是,一心想取而代之的次輔何守備。何守備是極力反對儒家理學的政治主張,尤其是朱子所倡導的理學治國。他所提倡的,乃傳統舊時的無為而治。安城、北陽災情嚴重,年成荒饉,饑民又出現了大騷動。盧信良要提倡他的“社倉制”,而這個制度; 對私下那些走私行高利貸放糧想大撈一筆的權貴有致命打擊。所以,現在的朝堂,表面平靜,實則一派暗流湧動。盧信良不能有一絲輕怠。
盧信良對錦繡最大的氣,就在於,這一次,他是寒心了!
先不說咒他死,如果把錦繡的那番理論再推究推究,那麼,這個女人,太心寬!甚至是太“黑心臘毒”!
她不會為他守節守志守身如玉。
如果說,假如自己某天真的不幸英年早逝,估計,前腳還沒邁進棺材,屍體未寒,後腳,她就會跟另一個人跑了或者改嫁。
這樣想來,盧信良的心越來越涼。涼到將近四月的和暖陽光,也安撫溫暖不了……
錦繡讓梁石雲妝扮成一個女的。
孟靜嫻這人太扭捏,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每每讓錦繡給她和梁石雲傳話帶信,都說你告訴他怎麼怎麼,每每這樣,扯不清剪不斷,錦繡煩了:“算了!我看,有什麼話,你們不如自己當著面說?”“——當面說?”就這樣,錦繡決定將梁石雲給帶進府中。那麼高的七尺男人,自然這帶,不能大模大樣地。她得讓他換一個身份,比如,丫頭,女人。錦繡化妝的技藝,可是了得!麻子化美人,女人化男人,男人或者化女人。剛開始,梁石雲乍然一聽,“不不不!不行!我是個男人,怎麼能弄個女的進去?”最最重要的,遙隔了那麼多年時光很難一見的心上人面前,自己,怎麼能以那種形象出現在孟靜嫻面前呢?
錦繡道:“我就說是吧?還以為自己有多痴情了不起呢!不就是化妝成一個女的嗎?我還經常把自己搞成男的呢!這樣看來,你說有多愛她愛她,恐怕是假的吧?”
“那不一樣!盧夫人……那可不一樣!”
“有多不一樣?行了行了!你想清楚,要幫你們,我也只能這樣幫你們了!現在,為著你們的事,我還和我相公斗著氣呢!”錦繡又激將著。
如此這般,梁石雲終是點頭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錦繡在外面的一家客棧給他描著眉,弄著妝。一層一層的白色鉛粉用綿撲往對方臉上拍。梁石雲這人長得很是秀氣,文雅。這樣一扮起女人來,竟比很多真娘們還要秀美好看。團輔圓頤,面如桃花芙蓉。錦繡後來又塞了兩個圓圓的白蘿蔔往梁石雲的內衣胸口裡,一滾一滾,彷彿波濤洶湧。錦繡一看,咯咯咯,再也忍不住笑了:“這樣好!這樣就是我這火眼金睛,也未必能認出來!……只是你這喉結?”她靈機一動,把包袱所帶的那套胭紅銅袖交領湘裙長襖往男人身上一套:“好了!”她拍手,得意洋洋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梁石雲羞得滿臉通紅,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就跟看妖怪似的。
錦繡忽然就想:看看,這才叫真愛!換做盧信良,估計就是打死,也未必肯為了她如是犧牲,如是……
想著想著,她又輕聲嘆口氣:算了吧!想他做什麼?那狼心狗肺!
孟靜嫻再見到梁石雲的一剎那,見到他男扮女裝的一剎那,身子差點暈了暈。
“——弟妹,這、這是?”
孟靜嫻至始至終都不知錦繡在搞什麼名堂。她只知道,錦繡要幫她,說要讓兩人碰面,她還在想,怎麼可能呢?這錦繡,也太異想天開……
現在,她的腳步一個趔趄踉蹌。孟靜嫻不可置信地睜大眼,微張著小嘴,當然,她已經認出來了!
如此的面孔,如此的縈繞在這十來年夢裡也忘不掉的男人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