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維平說:“換我來也一樣,除了敗退還是敗退,沒有人能頂住蘇軍雷霆萬鈞的第一擊。”
老軍長嘆息:“我內疚啊······軍令一出,將士身死,不知道多少次了,我明知道打反擊的部隊有去無回,但是為了贏得調整部署鞏固防線的時間,仍然硬著心腸下達了逆襲的命令,而接到命令的部隊毫不猶豫的衝了上去,最後能回來的寥寥無幾······到現在我都能清楚的記得他們那堅毅的、無怨無悔的眼神,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計程車兵,我卻不能給他們勝利的希望,每次想到這裡,我就很內疚!”說到這裡,他劇烈的咳嗽起來,氣都快透不過來了。
柳維平小心的拍打著他的後背,說:“但是你帶領他們頂住了敵人最兇猛的攻勢,為國家贏得了最寶貴的時間!他們就在天上看著,他們一定會看到勝利的旗幟插上蘇聯領土的!”
老軍長止住咳嗽,抓住他的手,喘聲問:“還記得我們頭一回認識時的情景嗎?”
柳維平點頭。
老軍長露出一絲笑意:“那時候的你天不怕地不怕,
朝氣蓬勃,整一個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樂天派,而且有著遠遠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總給我一種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的錯覺······我知道,你沒有跟我說實話,你一直在瞞著我。”他抬起手示意柳維平聽他說,“但是我沒有怪過你,就算明知道你在於利用我,不動聲色的把我和政委拖入了一個危險的漩渦裡,我也沒有怪過你,因為我知道你有一顆赤子之心,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國家,這片土地······”
柳維平說:“其實我······”
老軍長打斷:“不用說了,我明白。這麼多年了,以你的性子,如果能說的話,早就竹筒倒豆子一樣一古腦的全倒出來了······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但是現在你要跟我說實話,我們到底能不能贏?”
柳維平說:“我們必勝!那個看似強橫的國家終將分崩離析,而我們在歷盡艱辛之後終將昂然屹立在世界之巔,取代蘇聯,與北約爭雄,歷史本來就是這樣!”
老軍長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取代蘇聯,與北約爭雄······想想都讓人激動萬分啊,可惜,我是看不到了,重整山河待後生,這副重擔,就落在你們這些年輕人肩上了。”
柳維平勉強一笑:“別說洩氣話,我還等著勝利之後和你狂吃海喝三天三夜,醉他個昏天黑地呢。”
老軍長說:“老啦,經不起這樣折騰了······這段時間打得天崩地裂,幾天幾夜不睡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一停下來······可真累啊,累得我連眼皮都睜不開了,只想好好睡一大覺,永遠不要醒過來······我又看見他們了,那些倒在湘江之畔,岷山之巔,草原之中的老戰友們,那些在冰天雪地裡仍然穿著單衣,帶著三發子彈伏擊倭寇的老戰友們,還有那些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嚴寒中光著腳踏著積雪朝花旗軍陸戰一師的陣地衝去,成片倒在長津湖畔的戰友們······我們說好勝利之後會師的,結果一拖就是五十年,我都白髮蒼蒼了,他們仍然是那樣的年輕······”喃喃自語中,疲憊的眼睛慢慢閉上,他已經看不清東西了。
柳維平叫:“醫生!醫生!”
醫生衝了進來,老軍長吃力地睜開眼睛,死死抓住柳維平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說:“要小心蘇聯的近衛軍啊!還有蘇軍的核武器庫,不把這兩樣打掉,我們就無法取得最終的勝利!”
柳維平說:“我會的,開戰第一時間就摧毀蘇軍的核武器庫,以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打
垮他們的近衛集團軍!”
老軍長說:“那我就放心了······長春,哈爾濱,海參葳,庫葉島,貝爾加湖,海蘭泡,六十四屯,唐努烏梁海······”唸叨著一個個失落的地名,帶著一絲不捨,一絲牽掛閉上了眼睛。心電圖上那條綠線起伏越來越慢,最終拉成了一條直線。
一九八七年六月七日,楊思瀾上將在空軍醫院中逝世。
柳維平握著老人漸漸變涼的手,臉深深的下去,牙齒咬破了床單,眼淚奪眶而出,浸溼了被褥。
這個老人是他來到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人,十幾年來,一直像爺爺一樣關愛著他,不管他闖下什麼禍,他都會在第一時間出現,把責任攬過去;不管他走到哪裡,背後始終有一道慈祥的、透著期望和嘉勉的目光陪伴著他,在他心裡,這個老人就是他的長輩,他的爺爺。現在,他去了這個老人,失去了那道慈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