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兒子從不是多管閒事之人,向來謀定後動,何況陸家這事其實棘手,他是絕不會為往後虛無縹緲的所謂回報就攬下這樁麻煩的。
謝宗臨思前想後,覺得第一條約莫只是湊數的漂亮話,思言出手的緣由應是在第二條上。
朝局自然牽繫著謝家,說到底思言還是為了宗族。
謝宗臨嘴角微揚,心中大慰,兒子果然成長不少。
拜望了祖母,謝思言回到自己的院子鷺起居。命人烹了一壺萬春銀葉,他坐到書案後頭,一面吃茶一面聽長隨楊順稟事。
他離京期間雖也留意著京師這邊的訊息,但到底人不在京中,有些事知悉得不那麼周詳。
待他聽罷沈安之死的前後,輕笑一聲:“果然是個狠人,終究是走了這條路。”
楊順不懂世子何意,怎生聽著倒像是沈安蓄意赴死?
謝思言慢條斯理吃茶。
這世上能讓一人永生銘記另一人的法子統共就那麼幾種,除開終身的陪伴,便只剩下刻骨的愛、銘心的恨,以及以命施恩。
如若前三樣無法達成,那還有什麼比“因你而死”更深刻的呢?死得越慘,記得越牢。
沈安心機深重,正是看準了陸聽溪不是個輕易忘恩之人,特意來這麼一出,為的不過是讓陸聽溪牢牢記住他。
他這是終於發現自己不可能娶到陸聽溪,才做出的瘋狂之舉。即便放棄大好前程也在所不惜。
死了倒也省些麻煩,若再不死,他恐怕就要親自動手。
他毫不懷疑,陸聽溪之所以一直視他為對頭,有沈安的推波助瀾之功。
楊順追隨多年,每每瞧見世子陰冷的面色,仍會膽寒。這世上但凡得罪過世子的,有哪個能討得了好。
不過,那個花兒似的嬌嬌小姑娘,是絕無僅有的例外。
謝思言想起“陸聽溪”這個名字,胸臆間瞬時湧起一股激盪熾烈的火浪,嘶吼著、翻滾著,下一刻就要呼嘯而出。
他問陸聽溪如今可在府上,楊順硬著頭皮道:“似是……似是不在。陸姑娘前陣子病了一場,這才萬幸未離京。今日一早便出了門,聽聞是去給陸老爺子祈福,外加給……給沈安掃墓。”
楊順話未落音,便聽“啪”的一聲,世子按下茶盞,起身便往外走。
陸聽溪眼下還滯留道中。
方才沈惟欽發現陸家三房竟與他有淵源,便和她兄長多言了幾句。
陸聽溪在一旁等待時,左嬋卻是絞緊了帕子。
她方才在馬車中等待母親,沈惟欽到來不久母親也回了。她得了母親的暗示,才知眼前的沈惟欽就是要與她議親的那個宗室子弟。
她先前就聽母親隱約提過,她要跟一個宗室子議親,但一聽說不過是個鎮國將軍,就沒了興致。
鎮國將軍歲祿少,無封號,子孫還只能降等襲爵。總之,這爵位不值錢。而今宗室式微,一個鎮國將軍更是不值一提。沈惟欽也不招他那個郡王哥哥待見,能得什麼好處。
她對這門親事滿懷怨氣,當時也便未留意細節,是以方才並不知沈惟欽就是那個要與她議親的。
但她現在轉了念頭。看在沈惟欽生得逸緻翩翩的份上,她忽覺勉強可接受。只是想起沈惟欽那釘在陸聽溪身上、拔都拔不開的目光,她難免心下不快,陸聽溪處處都要壓她一頭!
陸聽溪見兄長與沈惟欽敘話畢,欲上馬車,卻聽身後有人走來。
左嬋笑吟吟上前:“過幾日是我的生辰……”
陸聽溪見左嬋伸手來拉她,側身躲閃。
她才避開,驟聞悶響,低頭一看,左嬋手上的翡翠手串掉到了地上。
左嬋撿起手串檢視一番,心痛道:“這手串是我新得的,水頭最足,我花了兩千兩銀子才買來的……”
陸聽溪生於膏粱錦繡,閱遍珍奇,掃一眼便知那手串根本不值那個價,左嬋可真敢扯。
“聽溪妹妹下回記得小心些,我也不過是要問問妹妹屆時可否賞臉光臨,妹妹何至於這般激動……”
陸聽溪都懶得看她。她方才根本連左嬋的衣角都沒碰到,左嬋竟就要嫁禍給她。
左嬋拿帕子小心擦拭手串,仿似又是氣悶又是無奈:“這珠子都裂了,往後怕是戴不了了……也虧得今日遇見的是我,不與妹妹計較,若是換做旁人……”
手串實則並無一絲損傷,她方才是看準了下面是鬆軟泥土才扔的,心中暗笑,擦拭乾淨,正欲收起,手腕猛地被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