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大抵還對我當年救下姑娘之事存疑,我對此不欲多言,姑娘信便是真,不信便是假。我只盼姑娘能明瞭,我是真正可為姑娘赴死的。只是姑娘眼下已不再需要我了,或許從來也不曾需要過。”
“寧王之亂平息,我助皇帝善後之後,回封地自檢迂久,忽覺我昔年諸般作為委實沒甚意思,天時地利人和,我一樣不佔,仍舊現於姑娘面前,亦不過招嫌而已,倒不如急流勇退,說不得還能在姑娘心裡落個好。”
“我也不知我在說甚,自研墨鋪紙起,腦中就一團糟亂。總而言之,姑娘只需記住,無論我身處何地,都會為姑娘祈福。”
“姑娘若覽畢此信,萬望撥冗往我往生前的墳塋前祭奠一番,切記以黑白二餅祭之,沈安敬上。”
陸聽溪當初雖沒細看沈惟欽在信中寫的甚,但大略看了些許字句,看到末尾,越發能肯定這封信就是當初那封遺書的謄抄本。也不知是否因著沈惟欽寫到後來心浮氣躁,字跡稍顯潦草,但依稀能看出是他的手翰。
如若她不去祭奠沈安,就會預設為她未曾看過這封信,那麼之後她可能還會以各色不同的途徑收到這封信。
沈惟欽一早就料到她不會細看他的信,這是迫著她不得不看。卻不知他究竟謄抄了多少份。更不知是哪雙眼睛在暗處盯著她。
但令她大為不解的是,這封信上分明也沒寫什麼要緊事,甚至誠如他所言,這信條理也不甚明晰,那他為何一定要讓她看。
而他的措辭,也似乎模糊了自己的生死境況。
……
謝思言知道陸聽溪今晚要跟葉懷桐出門,便沒急著回府。幾個下屬並一眾縉紳公子前幾日就再三邀他,他今日正好趁空出來應酬。
只他終究不喜這些,提早出來。
下樓來送他的是齊正斌。兩人下樓時有一搭沒一搭地客套了幾句,臨出酒樓時,謝思言倏地回身道;“閣下游學四方,想來非但結交甚廣,還經過見過諸般奇聞異事。”
齊正斌微頓,旋笑道:“閣老謬讚,在下肚子裡那點東西在閣老跟前是不夠瞧的。”
謝思言也牽牽嘴角,眸中卻無半分笑意。
兩人別過,謝思言安步當車,在周遭街市閒遊。
正是花燈如海的時節,一眼望去,滿街熒煌,語笑喧闐,人聲嘈亂。
他估算下時辰,料著陸聽溪應已回府了,行至停於街角僻靜處的車駕前,正欲上車,卻見董佩被兩個丫頭攙著往這邊來。
董佩行路歪斜,大抵是飲了些酒,尚未走至近前,便攜了一股酒氣散過來。近前行了禮,董佩也不喚世子,張口便道;“表哥你當年究竟是怎麼想的,陸家不論打哪兒看,都非良選……那時節,陸家麻煩纏身,陸聽溪往日又對錶哥多有不敬,卻不知表哥為何會對她另眼相待?”
謝思言冷眼睨她:“你逾矩了。”
“什麼逾矩不逾矩,我偏要說,”董佩眼下腦子混沌,也忘了害怕,揮開兩個被謝思言的面色嚇得脅肩累足的丫鬟,“我後頭也回過味兒來了,當年是你在背後幫陸老太爺的,不然為何你每回聽到關乎陸老太爺的訊息都要多問幾句,你素日何曾對別家之事這樣上心。”
“可你既幫了陸家,又為何不肯言明?甚至連陸家那頭也要瞞著?表哥莫要告訴我,這其中沒一絲蹊蹺。”
董佩見謝思言不作理會,踉蹌著欲去攔阻他登車:“你將賈氏掃地出門也是因著她,你甚至為了她不惜數次跟國公爺頂撞,為何?我怎覺著你自打從抱璞回來,就好似換了個人……”
兩個護衛在她即將觸到謝思言的衣緣之前就將她擒住,恭聲詢問謝思言如何處置。
謝思言凜寒視線刮過董佩漲紅的臉:“你不必借醉來套我的話,也不必總認為當年我娶聽溪是另有情由,更不要聽著旁人的挑唆,認為你兒子的死與聽溪亦或我有干係。若你當真黑白不辨,休怪我不給你臉。”
謝思言後頭幾句話,宛如刺骨冷水兜頭潑下,董佩顫了一顫。
他竟是瞧出來了。
可她根本一字沒提寧哥兒。
這個男人實在可怖。
董佩還在渾渾噩噩這般想著時,已被兩個護衛摜到了地上。再撐著昏昏漲漲的頭回身看去,謝思言一行人已沒了蹤影。
……
十六這日一早,陸聽溪與謝思言乘車出城。
她將那封信的事與謝思言說了,他竟提出與她一道出城來沈安墓前祭奠。
陸聽溪依沈惟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