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心理作用作祟,還是確然如此,趙啟總感覺楊致在告退出門的那一剎那,望向他的目光中滿是不屑的輕蔑。
眾人離去之後,趙啟憋了一肚子的邪火驟然爆發。順手摸起面前的茶盞狠狠摔了個粉碎,恨聲道:“楊致!你以為你是誰?!真當朕是個混吃等死的阿斗麼?”
金子善也不吩咐宮中僕婢前來收拾,默默的將水漬與碎片親手掃抹乾淨。爾後開口問道:“皇上,請恕奴才大膽妄言。皇上早在龍潛之時,便與楊侯相交甚厚。至今已近十年。敢問在皇上的記憶中,楊侯可有一樁話說出口而未曾做到之事?”
“……沒有。”趙啟猶自煩躁的道:“那又如何?朕自幼與他相交。他是怎樣的德性,自問比你要清楚!可如今這廝持寵而驕。挾勢自重!你與楊致素無往來,記得當年朕頭回受命監國之時,還因與他叫板結下嫌隙,怎地今日反倒為他說話了?”
金子善臉色沉靜如水的答道:“奴才已是殘疾之身,一生一世都是皇上的家奴。先帝在朝,則忠於先帝。皇上登基,則忠於皇上。奴才只是秉公而言,絕無二心。皇上以為奴才與楊侯結有嫌隙,奴才不敢苟同。先帝曾言。必會擇一英主,以保大夏三世強盛。若非天不假年,必會重用楊致、徐文瀚、衛飛揚,得償一統天下之宏願。”
趙啟不耐煩的道:“行了,行了!一主馭四傑或四傑擁一主是麼?你又何必過謙?你就直說,朕該拿楊致怎麼辦吧!”
“一言以蔽之:試。”金子善面不改色的道:“大夏立國日久,虎踞當今,雄視天下,深得人心。皇上所慮。無非是楊侯勇悍過人,膽略過人,智計過人。就算如此,縱然心懷不臣之志。談何容易?再說憑藉今時今日之勢,他若真想做什麼,早就做了。皇上能攔得住麼?”
“所以奴才斗膽勸諫皇上,不妨一試。關於捐納。楊侯似乎猶未盡言。皇上不妨問一問他到底如何具體實施,理由是什麼。他又能捐銀多少。楊侯自薦為帥之時,曾以條件合適為前提,皇上也大可問一問,他到底是何條件。”
趙啟用心一想,坦承道:“那倒也是。”
楊致與之前風格迥異,性情突變,陳文遠、王雨農、徐文瀚也頗感困惑。四人出了御書房,行至僻靜處,陳文遠忍不住拉住楊致問道:“臭小子,今日必須給老夫說清楚,你此番回京,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楊致很無辜的兩手一攤道:“你們方才不是都在?應該都聽清楚了啊!”
王雨農噓聲一嘆,將二人力諫皇帝啟用楊致的初衷與當日遭遇怎樣一番情形仔細說了。據實而言道:“皇上雖然年輕氣盛,但心魄宏大,志不在小。文遠與老夫歷來將你與文瀚視若子侄,多說無益,萬望爾等好自為之!切記,切記!”
楊致泛起一臉招牌式的慵懶笑容,不予作答。王雨農與陳文遠相顧無語,只得悻悻的去了。
徐文瀚今日幾乎是全程充當擺設,徑直問道:“去哪兒?你家還是我家?”
楊致也不跟他客氣:“還是去我家吧!老父妻兒,我實在想得不行了。早一刻回府,也好讓他們早點安心。”
楊致突然回府,闔家上下盡皆歡欣雀躍。但見徐文瀚面無表情的相伴前來,輕車熟路的去了後宅的書房,情知二人有事相商,是以照例奉茶之後不敢相擾。
徐文瀚剛一落座,便不無怨氣的道:“三弟,你若有心更張,我必會傾力支援。今日卻是殺了個我個猝不及防!你既已回京,便不是什麼呆上一兩天的事。你急什麼?皇上如今滿頭是包,還怕他不會來找你?好歹也與通個氣,你我先行商量再作應答,有何不可?”
楊致不以為然的道:“直來直去,攤牌而已,商量什麼?”
聽楊致這麼一說,徐文瀚不禁一時默然。沉吟半晌之後,問道:“理由。我要知道,你究竟是出於何等理由?”
楊致認真答道:“理由很簡單,就是我感覺厭了,倦了,也累了。當然也可說,如今我的翅膀長硬了。”
徐文瀚唏噓道:“早在你成婚之前,我便曾勸你效仿孟德、仲達,走上權臣之路。如今總算想明白了吧?”
楊致一口反駁道:“明白什麼?我從來都只想過我的安生日子。大夏不是漢末,皇帝不是漢獻帝,更不是曹髦。他老趙家從老子到兒子,父子兩代都拿我防賊似的!連曹操、司馬懿擅權的時候,都知道半遮半掩。莫說我在朝中素無甚根基,再說你見過像我這樣明目張膽伸手索要兵權的臣子嗎?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我都志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