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伸出的手腕被人握住,是文彥。
他的手掌尚且細小,卻將她抓得很緊,“姐姐……不要為我難過,我……什麼都不怕……”
隨著文彥的開口,鮮血的流勢也越來越猛,黎夕妤只覺自己的手掌彷彿置於水盆中,只是這水頗有些溫熱與粘稠。
“別說話,別說話……”黎夕妤一邊搖頭,一邊道。
她的話語中也含帶了哭腔,淚水朦朧的視線愈發模糊,她卻不停地眨眼。
可文彥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姐姐……我彷彿……明白了,什麼叫做‘放不下……的人’……”
“……我就要死了……卻放不下姐姐……我希望……姐姐能……能……夠……好好活下去……”
文彥的話語斷斷續續,聲音也越來越小,傳進黎夕妤耳中時,令她絕望。
“姐姐,你……你別……別哭啊……”文彥突然鬆開握著她手腕的手掌,轉而向上抬起。
他似是很吃力,半晌也未能觸碰到黎夕妤落了淚的臉頰。
“……一年半以前……若不是姐姐……將我救下,我……早就沒命了。”文彥仍在努力地抬手,卻已然氣若游絲,“我很開心……能夠為姐姐……做些事……”
“姐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下去……”
突然,那已抬至半空的手臂驀然垂了下去。
他從始至終,也未能如願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而他的一雙眼眸,則永遠地合上,再也不會睜開。
有腥鹹的液體自嘴角滲入口中,黎夕妤木訥地盯著已閉上雙眼的文彥,胸膛中的一顆心,似已被利刃攪碎。
而彷彿有一隻利爪,探入她的胸腔,將一件十分珍貴的東西,硬生生奪走。
她只覺視線愈發朦朧,頭痛欲裂,最終兩眼一黑,再度陷入無邊無盡的黑暗中。
她倒在了床榻上,壓著文彥的身軀,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姑娘,姑娘?”大夫連忙走近,輕輕搖晃著黎夕妤的身軀。
見她已陷入昏迷,便輕嘆了一聲,搖頭道,“真是個可憐人……”
他正說著,突有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人大步走進屋中,到得床榻邊,將黎夕妤抱了起來。
“公子,你不是已在半個時辰前便離開了?”見到來人後,大夫驚詫極了。
男子卻垂眸望著懷中的人,低聲答,“我放心不下她,還是過幾日再走吧。”
說罷,他又望向床榻上的文彥,雙眉微微蹙起,深邃的眸子中充斥著淡淡的悲涼。
而後,他抱著黎夕妤,走至高僧面前,滿懷歉疚地開口,“再次為貴寺帶來了災難,一切懲戒我願一力承擔。只是這位姑娘……還望大師肯收留她。”
高僧沉默了片刻後,而後開口道,“施主不必如此自責,文彥這孩子,正如他自己所說,一切皆是因緣……至於這位女施主,她與佛門的緣分尚且未盡,施主大可放心。”
男子聽後,這才輕輕點了點頭,“多謝。”
隨後,他抱著懷中的女子,一步步走出房門,回到隔壁她的住處。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榻上,又替她蓋好棉被。
他的目光柔和至極,可雙眉卻緊緊鎖著,手掌撫上黎夕妤的臉上,含著化不去的眷戀與痴情,輕輕摩挲著。
半晌後,他低喃著,道,“阿夕,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這一次昏迷,直至七日後,她方才轉醒。
後腦仍有些沉痛,黎夕妤自昏迷的黑暗中睜開眼,卻不料視線中所見的,仍舊是黑暗。
她厭惡這般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處處充斥著淒冷,令她看不見半點光亮。
她動了動手指,而後張口,下意識地喚著,“水……水……”
很快,她聽見身邊有了動靜,似是有人起身,向一旁走去。
不出片刻,那人回到身邊,伸出手臂,將她扶了起來。
她靠坐在床邊,手中多了一隻茶杯。
她茫然地眨著眼,將茶杯湊至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姑娘,你感覺身子如何?”耳畔有人開口,正在問她。
黎夕妤聽得出,這是大夫的聲音。
她一邊喝水,一邊靜心感受著。
半晌後,她搖了搖頭,回道,“除了心口與後腦很痛,其餘各處尚可。”
大夫聽後,便伸出手指,搭放在她的脈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