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有一回他早早抹黑起了床,打算翻牆自傅府偷溜過來吃個盡興,卻被老奸巨猾的傅懋安守株待了兔,自牆上扯下來差點打斷腿。
那時傅懋安以為他是吃不了習武的苦,恨鐵不成鋼地拎著他訓了個狗血噴頭;他正值年少氣盛,不願叫人發覺他有這好笑又不起眼的執念,便硬著頭皮捱揍又聽訓,無論怎樣都沒好意思說,不過就想出來吃頓不一樣的早飯罷了。
傅攸寧聽得捧腹,趕忙將口中的食物吞下去,才笑得搖頭晃腦道:“那時父親在家信中同我講,你天賦高卻不上進,總想偷跑,他便忍不住想把你往死裡打……原來是為嘴傷心,哦不,傷身。”
很多年前的傅攸寧並未想過,竟會有這樣一日,那個在父親家信中熟悉又陌生的梁家齊光,就活生生與自己對桌而坐,漸漸剝落想象中虛渺的光環,在自己面前一點一點顯現出實實在在的煙火氣。
原來在那段兩人毫無交集的少年時光裡,在他還不是萬人敬仰的梁將軍、不是威風凜凜的梁大人時,他也是十來歲的稚氣少年。
會貪嘴新鮮的食物,卻彆扭到寧願捱揍也不想被人覺著自己孩子氣。
“傅懋安的話,十句裡最多能信三句半,”梁錦棠沒好氣地笑著瞪她一眼,瞧著她樂不可支的樣子,心中有暖流緩緩,“他跟你講過的所有敗壞我名聲之事,我是一概不予承認的。”
“那,他又怎麼同你講的我呢?”
不得不說,這家店的口味確實與眾不同,傅攸寧忍不住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又想知道更多。
知道更多,那個她沒有見過的梁錦棠。
好在梁錦棠並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只笑容愉悅地瞧著她吃得一臉歡快的樣子,滿意地端起面前的杏仁茶淺啜一口,才慢條斯理的笑開。
“他將你講的可好了,反正天底下最好的說辭,他全給了你,”梁錦棠垂眸,微微抿了抿唇,不自覺有些赧然,“總之,你在他口中,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那時雖不免偶有些綺麗妄念,但卻不敢當真。他那時當真沒敢想過,與這姑娘,會有這樣好的後來。
傅攸寧卻聽得乍然抬頭,瞠目結舌,須臾過後才扶額悲嘆:“難怪我剛到總院時,你總冷眼瞧我……小時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一定很糟。”
“怎麼會?”梁錦棠笑著淺淺嘆息,真好奇這姑娘腦子怎麼個轉法。
“你先才說了,父親的話十句只能信三句半,”傅攸寧望著他笑得直抖,“他淨同你吹噓我怎麼好,你那時心裡一定想的是,‘你使勁吹,信了你半點唾沫星子的鬼話,都算小爺輸’!”
想象這個人在十來歲時,帶著滿臉少年氣的狂妄與驕傲,心中不屑地立在父親面前,假裝受教妥協的樣子……彷彿又親近一些。
她本以為梁錦棠會欣然承認,卻驚訝地看著他陡然面上通紅。
那把念選單都好聽得要死的嗓音,帶著一種彆扭又無力反抗似的無奈與溫柔——
“怪我年少無知……竟就全信了。”
49。第五十一章
打從今日的早飯起; 傅攸寧一直有種奇怪的恍惚感。
當梁錦棠帶著她徐徐登上東城門的城牆時,這種恍惚感便更重了。
兩人靜靜並肩立在城牆頭; 傅攸寧遠遠望著東城門外的那條必經之路; 驀然憶起望歲七年春暮; 自己打從東都孤身進京時,這條路,便是來處。
“那年我就從這裡入城的。”傅攸寧側頭; 笑吟吟望著身旁的人,抬手指給他瞧。
“我知道,”梁錦棠望著她所指的方向; 唇角眉梢全是笑,“那時你卻卻不知; 那日我就站在這裡。”
她不知; 彼時有人整夜未眠,就在此處立到天明; 生怕錯過了她進城的那一瞬。
他就在這裡; 遠遠瞧著這姑娘自微曦晨光中策馬而來; 踏過一地春深日暖,揚起僕僕風塵,那樣義無反顧地自梁錦棠年少時的想象中撲面而來。
似此星辰非昨夜; 為誰風露立中宵。
年少時總覺著這樣的詩真酸,可那個清晨他望著這姑娘漸行漸近時; 心中止不住怦然; 整個腦中像一鍋被熬到鼎沸的糖汁; 這句詩中的每一個字,便在那熱燙的糖汁中黏黏甜甜地來回翻滾。
傅攸寧聽得怔怔然,呆呆望著他帶笑的側臉,竟覺似像能體察,望歲七年春暮那日,梁錦棠立在此處時,心中的巨浪滔天。
她眼中有光在閃,卻又止不住想笑:“若此時能回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