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珹回頭一看,見兩人已經並肩離開了演武場。
沒了旁人在,他也不需要再裝下去,狠狠將手裡的弓箭摔地上,動靜太大,引得旁邊的永璂扭頭看來。
“看什麼看?”永珹冷笑,“勸你也早早把手裡的弓箭丟了,反正皇阿瑪都說了,五阿哥是咱們當中最出色的一個,咱們還努力作甚?”
反正再怎麼努力,最後……那個位置還不是他的?
就彷彿樹上的新葉換下舊葉,就彷彿枝頭的新花換下舊花,少年長成時,也是一批人老去的時候。
承乾殿。
一如往常,珍兒正為繼後梳著頭,忽然右手一握,藏到身後。
“拿出來。”繼後慢條斯理道。
珍兒猶豫片刻,將藏在身後的手遞過去,緩緩開啟一看,只見手心當中躺著一根白髮。
這已經不是第一根白髮了。
繼後一言不發,過了許久,才慢慢拉開妝奩盒上的一隻小抽屜,將那根白髮放進去……加上昨天的,前頭的,以及大前天的……
整整一束。
任何一樣東西,積少成多之後,便有些觸目驚心。
譬如臉上的皺紋,只有一條,還沒什麼,但一旦十幾條簇在一塊,便會讓任何一個女人發狂。
“六宮之主,大事小事,樣樣操心,最後老得比誰都快。”繼後嘆了口氣,“難怪……”
“難怪什麼?”珍兒問。
“當年問令妃,不,現在是令貴妃了。我問她,為什麼不想當皇后?她說當不了, 沒那操心的命,你瞧這十年來,她什麼好吃吃什麼,什麼好玩玩什麼,那天本宮仔細瞧了,她髮間烏油油的,一絲白髮都沒有。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繼後悵然一笑,“竟活得像個孩子。”
“那是她自私自利!”珍兒不屑地撇嘴,“前些年太后不待見她,她竟厚臉皮地把七格格送去了壽康宮,太后再也撐不起冷臉。這就罷了,慶嬪六年前晉了慶妃,魏瓔珞為了拉攏她,竟連十五阿哥都送走了!奴才真想不明白!”
繼後起初也不明白,如今卻想明白了。
“她不總是說,女人女人,先把自己當個人待嗎?”繼後道,“我看她,天底下誰都不愛,就愛她自己,愛得如珠如寶。”
況且,阿哥格格們自有乳母嬤嬤們照顧,年歲大了一些,又延慶了德高望重的學士為師,養在自己處,或養在別處,其實都一樣,送給別人撫養,名頭上還好聽些。
左右又不是從此再不見,那幾個阿哥格格放了學,還不照樣往延禧宮跑,這令貴妃,名聲好處全佔了,反觀自己?
“額娘!”
少年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痛苦,繼後一驚,回頭望去:“永璂,你怎麼了?”
永璂是被人扶著回來的,扶他回來的那人身形修長,容貌極美,原本過了這個歲數,無論男女都會顯出一絲老態,尤其男子,一個不注意,身體就會發福,下巴肉就會多出幾層,若再懶惰一些,鬍鬚便如細針一樣長滿整個下巴。
這些問題全沒發生在他身上。
因為他是個閹人,亦或者說,這紫禁城裡最美的一個閹人。
——袁春望。
“娘娘,十二阿哥在烈日下練了兩個時辰,手上的皮全都磨破了。”袁春望道,“奴才剛剛請太醫包紮上藥, 太醫叮囑,一月內都不能再引弓。”
繼後快步衝來,拉著永璂的手不停看,越看越是心疼,忍不住道:“傻孩子,怎麼這樣拼命?”
“額娘別難過,永璂一點兒都不痛。”永璂小臉上全是疼出來的汗水,強忍著道,“你放心,等永璂的手好了,一定拿個騎射第一,給額娘爭光!”
繼後聞言一愣。
待珍兒扶了永璂離去,繼後一個人坐在菱花鏡前出神,捫心自問:她是不是對永璂太嚴厲了?
袁春望立在她身後,眼角餘光瞥過抽屜裡那一束白髮,唇角微不可查向上一勾,伸手拿起桌上的牛角梳。
“皇后娘娘。”他一下一下梳理著繼後的長髮,“奴才有一事要稟。”
“何事?”鏡子裡的繼後笑了,帶一絲嘲諷,“若又想慫恿本宮對付魏瓔珞,免開尊口。”
什麼事也瞞不了她,這是紫禁城頭等聰明的女子,可再聰明的女人,也有她的弱點。
“是有關立儲的事。”袁春望拔下她一根白髮,“有訊息傳來,說皇上有意立五阿哥為太子。”
繼後不言,眼神卻死死盯著他手裡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