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諸多瑣事一耽誤,眨眼便到了四月初,秀荷的身子快六個月了,眼看著庚武與東北面的山貨生意與鏢局談下來,便商量著要回家。
四月春花綠柳,叫紅姨陪著上街給長輩孩子們買禮物。走了小半天,肚子裡的小東西開始饞嘴兒,愛吃辣,問紅姨吃不吃?
紅姨說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
二蛋便附耳告訴秀荷:“我爹叫我娘準備要弟弟了。”
“誒,又瞎說什麼吶,誰說是要弟弟了,要妹妹。”紅姨手上兜著豆豆,紅臉看過來,那淡淡妝容上的幸福卻掩不住。
秀荷心裡也替紅姨歡喜。長街上人群熙攘,回頭看,看見鐸乾與庚武在身後邊走邊笑談。許是因著近日無政務繁忙,又或許因為三隻崽崽時常逗他開懷,鐸乾近日的氣色好了許多。聽庚武轉述太醫的話,說倘若一直這般下去,或許漸漸便無大礙。罷了罷了,人生之路諸多寬廣,他既沒陷害阿爹,她其實也希望他在世上好好。便催著快點,打雷要下雨啦。
——那孕中少…婦笑靨如花,是個被嬌寵的女人,眉間眼角總掩不住世事安然……看多了總叫人心中發澀。其實不過命生得好嚒,天時地利時候把姻緣相遇。但其實那人若也那般寵自己,她也可以似她這樣啊。
幾步外的二樓上,一隻尖銳小箭順著秀荷的身影瞄準。秀荷往左,她也往左;秀荷往右,她又徐徐旋右,五指力道收緊,只待蓄勢發出。
“呵呵,看她這般平順,便是本王今生最大的寬慰。回鄉後若有什麼事,須得幾時寫信告訴本王,也免得本王心中記掛……”鐸乾語重心長地拍拍庚武的肩膀,目中都是和藹。
“是,義父但且放寬心,保重身體最是要緊。”庚武愛寵地望向秀荷,忽而只覺人群中似一股寒意直指她少腹而去,猛一個心震,千鈞一髮間連忙兩步上前將她側攬入懷。
暗中那人箭在弦上,本才欲發出,末了一刻看到庚武清梧的背影,咬一咬下唇,到底還是偏了方向。
“唔……”正在詫然間的鐸乾,毫無防備之下已然中箭到底。那溫和笑容尚徜徉在俊朗面龐,頃刻即被一口鮮血洶湧噴噬。
“啊——”
“有刺客——”
“亂黨行刺啦——”驚嚇的人們紛紛一鬨而散,片刻後一眾兵丁便把圈子圍攏。
一道清麗眼眸穿透人群痴痴凝來,庚武蹙眉看去,看到那個女人不高的個子,便知道是誰來複仇。雖她的面目已經毀去,猙獰得不可直視,也許是為了復仇故意,也或許是後來遭遇了甚麼變故,但庚武卻一眼便認出了她。
狼眸中怒意不斂,這次並不決定將她再為掩護。
端王鐸乾多年為朝政鞠躬盡瘁,功不可沒,竟在爾耳鬧市中箭遇襲。皇上龍顏大怒,京中到處貼著素玥的畫像,天羅地網要把她捉拿。
但好在鐸乾那一箭去的不是要害,只是因著失血過多,導致才微愈的身體迅速垮塌,後來便一直臥病不起。
人是在次年春去的。去世的時候,三隻小崽崽已經一歲零八個月,能自己搖搖晃晃走路了。被奶孃和婆子們牽在床邊,給鐸乾看最後一眼。
秀荷兜著四個月的小妹妹,柔聲示意甜寶花捲和豆豆:“叫幹爺爺,幹爺爺您走好啊。”話還沒說完,聲音卻已哽咽難抑。這世間生離死別總是叫人傷心,哪怕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舊友。驀然想起關福故去前說過的話:有個爹在世上照應著總是好啊。眼淚便止不住往下冒。
“嚶~~”新生的小妹妹嘴角吐著泡泡,軟綿綿的,乖乖靜靜。看見孃親哭,蠕著小嘴兒也跟著傷心。
庚武立在秀荷身旁,便把小丫頭抱進懷裡,輕攬過秀荷削柔的肩兒無聲寬撫。
鐸乾眷戀地看著秀荷,這是自己失而復得的女兒,忽然人群中撿來,還沒捂暖感情,上天便已經把緣分收去了。是對他當年負情的懲罰嚒?
他終於承認了當年的負情。是了,答應過她山盟海誓的,最後他卻揹著她先娶了。
那二十年前倜儻雅俊的面龐已蒼削無色,蠕著嘴角似想要囑咐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來。隻眼眸間淌下來兩道清淚,許多的歉然、許多的愧疚與遺憾,都用言語難述。
二十年朝夕相濡以沫,最是把丈夫心思望透。善珠求助地看著庚武,哭得肝腸寸斷:“阿武啊,能否……讓孩子們……心裡放不下,人捨不得去。”
庚武憐寵地覆著秀荷的發,卻不開口答應善珠。身世幾經坎坷的女人從此她的生命中除了自己再無依傍,他憐她,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