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瑄見狀冷笑幾聲,知道這裡說不通了。要想留在京城,還不如親自去相求姑姑。憑著自己的機巧和靈敏,不信不能討得姑姑歡心!想到這裡她猛地站起身,胳膊肘有意無意地拌到筆架上擱著的羊毫筆。那筆上剛剛蘸滿墨汁,啪噠一聲傾在那副山水寫意上,那畫立時就不能瞧了。
崔文櫻看著妹妹怒氣衝衝地揚長而去,再看著案几上幾乎被毀滅殆盡的書畫,心裡便忽生了一陣莫名悲苦,嚶嚶地跌坐在椅上哭了起來!
隔了荷池的迴廊裡,劉府孫輩唯一的男丁劉知遠望著哭得不能自抑的櫻表姐,心頭難受至極。對著身邊的人喃喃問道:“紅嬤嬤,你說有什麼法子能將表姐長長久久地留下來?”
錯身退一步站著的正是崔蓮房的貼身陪房紅羅,她不錯眼地盯著暖亭裡哭得梨花帶雨更顯妍態的年輕女孩,聞得這句話只是微微一笑,躬下身子恭謹答道:“要將女子留下來,那就只有兩姓婚姻一途了!”
紅嬤嬤是最得母親信任的人,她的話決計是沒有錯的。依母親對櫻表姐的看重,只怕心底裡也是如此打算的,等的大概就是自己蟾宮折桂而已。剛剛滿十五歲的少年人緊抿了嘴唇,心裡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207。第二零七章 茶肆
傅滿倉陪著妻女十月底悄無聲息地安置在鑼鼓巷宋家老宅; 稍稍收拾妥當之後就親自到刑部衙門口等著了。
等了半刻鐘後; 迎面過來一個面蓄短鬚的中年男子,面板白淨大袖翩翩,舉止頗有魏晉名士的做派; 正是在廣州一別經年的壽寧侯府二公子鄭瑞。他遠遠地就拱手笑道:“前一向接到信兒,以為你們一家要到下月才到呢?不想今日就見著了; 安置在哪裡的?一路上珍哥她們娘倆還好吧?”
問候一句接一句; 不光傅滿倉心裡熱滋滋的; 就是刑部衙門口值守的幾名衛士見著了,也在心裡犯嘀咕; 這個貌不驚人在衙門口徘徊了半天的滄桑男人是誰?竟然讓堂堂刑部三品侍郎遠遠地就作揖,還當街口站著閒話家常?
抬頭看看已經是吃午飯的當口了,鄭瑞隨意找了間茶肆; 讓熟識的茶博士找個僻靜之地; 那位茶博士二話不說帶了兩人進了最裡面名為小重山的雅間。又不過片刻工夫就折返回來; 胳膊上擱一摞蓋碗; 手提銅壺開水; 對準茶碗連衝三次,滴水不漏; 這就是俗稱的鳳凰三點頭。
鄭瑞看著傅滿倉像鄉下土包子似地極稀罕地緊盯著茶博士的舉動; 嫌棄地一撇嘴道:“你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別整得跟地主老財一般; 天上掉個樹葉子下來都擔心把自己砸死。人生在世該吃吃該喝喝; 別自個嚇唬自個!”
說完吩咐茶博士端了爆肚、熘肝尖、炸糕、酥盒子、三鮮餃子、褡褳火燒; 十幾樣小菜點心都拿巴掌大的青花瓷小碟裝了,林林總總擺滿了大半個桌子,最後又上了兩碗熱騰騰的麵茶,茶博士這才躬身退了下去。
眼下就是有山珍海味在面前,傅滿倉也吃不下。
看著鄭瑞埋頭吃得噴香,他沒好氣地張開嘴巴子指著裡頭的燎泡,咕噥道:“我這都急得火上房了,你還有閒情逸致吃東西?珍哥她娘說一年多前那人就鬧了一折子,說動了我大哥要將珍哥許配給他。幸得珍哥機靈,找由子避開了。我回來後聽說此事還老一陣子擔心,見風平浪靜了才放下一半的心腸。”
想起這些日子心急火燎,又不敢讓妻女知道,傅滿倉急得滿腹委屈,“這回的事可不比尋常,那人竟然說動登州鎮守太監徐琨,讓珍哥的名字上了宮中採選的名冊。我們夫妻倆幾十歲的人了倒沒什麼,大不了一家人遠走海上,總不能真讓珍哥去那個王府裡當個什麼狗屁倒灶的側妃吧!”
鄭瑞心下感動,心道這人倒是一如既往的直性子。
慢悠悠地把一碗糊香四溢的黏稠麵茶喝完後,也不準備賣關子了,揚眉不屑道:“想是在倭國走了一遭,被倭人好生收拾了一頓給收拾傻了,膽子也被駭小了,瞧你這點出息!往日的膽識都去哪裡了?那年被那什麼莫千戶構陷關在監牢裡時都沒看見你這麼慌張過!”
傅滿倉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心想這兩樁事如何能相比?
鄭瑞左右逡巡了一眼見四周無人,便壓低了聲音道:“這些年皇上年歲越大疑心越發重了,開始有意無意地遏制各位皇子名下的勢力。秦王把登州經營得像鐵桶一般,已經把那處看成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新任命的官員或是連任期都沒滿就被擠兌回來,或是三兩月就跟他同流了。這可是犯了皇上的大忌諱的,可笑他還沾沾自喜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