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時間,他便被縣衙的主薄老爺看中,調去文書房幫著抄寫公文什麼的了——以小老虎胡編亂造的詞兒來說,就是從“藍領”升級為“白領”了。雖然同樣還是個沒編制的“臨時工”,可至少在江河鎮百姓看來,他到底是吃公家糧的,也算是衙門裡的人了。
而自古以來,大興這片土地上就有很濃的排外情結。便是王家自祖上起就是江河鎮的老住戶,可因板牙爺爺帶著一家人出外避禍多年,連板牙爹都不是在這鎮子上出生的,加上板牙奶奶曾“當過叫花子”,他們一家重新落戶回來時,還帶著兩家說不清道不明關係的“親戚”,雖然鎮上的人出於祖上的交情,不好開口趕人,卻明顯也能看得出來,鎮民們對鴨腳巷的眾人都頗有些看不起的,明裡暗裡更是各種排斥。
而自從王朗穿上那身黑皮後,便如百姓對官威的畏懼一般,鎮民們立時改了對鴨腳巷諸人的態度——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小老虎跟人打架的次數明顯少了。便是有孩子被雷寅雙打了,那敢於上門來討公道的家長也少了許多……
此乃閒話。
且說縣衙接到江河鎮上報來的訊息後,那縣令老爺立時想起王朗就是江河鎮人,於是便欽點了他帶路,領著通判老爺,帶著一隊衙役們來江河鎮辦差了。
此時離天啟帝創立大興朝也才不過八年時間,那帝都從兩百里地外的舊都遷到新都也不過才六年,因此,天下的吏政還算清明。雖然一路上大家都在開著玩笑說,難得遇到這樣的機會,一定要去王朗家裡討杯水酒喝喝,再好好嚐嚐王朗天天跟他們吹噓的、他家娘子的一手好廚藝。可真到了江河鎮上,一個個倒也沒像前朝的衙役們那樣,放著正經差事不做而先跑去喝酒,連王朗都不曾回家。直到把那幾個人販子裝進囚車,又分了人手押回縣衙,再仔細核對了聽到訊息趕過來認領孩子的家長們,把那幾個幸運的孩子還給家長,最後再把餘下那幾個尚未被認領走的孩子寄養到里正家裡,這些人才鬧哄哄地跟著王朗往鴨腳巷過來。
王朗領著那些人進門時,江葦青的熱度已經退了下去。姚爺說,只要到明兒早上他都不再發燒,也就沒什麼大事了。
王朗進門喊著“娘”時,姚爺正在西廂裡檢查著三姐和小靜、板牙的作業。雷寅雙則因她的作業一個字都還沒寫,且她又答應要看著江葦青,這會兒正盤腿坐在東廂的桌子旁,對著桌子上的本子抓耳撓腮著。聽到一群人鬧哄哄進門的聲音,她立時丟開筆便要竄出去,卻迎面就被從西廂裡迎出來的姚爺和板牙娘給抓了個正著。
“你出來做什麼?功課做完了?”姚爺皺眉道。
板牙娘也是一陣皺眉,過來就要將她推回東廂裡去。姚爺卻忽地攔住她,指著西廂道:“官府的人怕是有話要問那孩子,叫她去西廂跟三姐待著。”說著,便轉身先迎了出去。
雷寅雙看看姚爺的背影,回頭對著板牙娘一陣憨笑,道:“王爹爹回來了,我跟王爹爹打聲招呼去。”
“外頭人多,你去添什麼亂!老實在你小靜姐姐的屋裡待著!”板牙娘才不理會她,揪著她的衣領便將她推進了西廂,又對正坐在西廂窗下看著書的三姐吩咐一聲:“看好她,不許她出來。”這才低頭撣了撣衣衫下襬,回身迎了出去。
東廂裡,被外面的動靜吵醒的江葦青悄悄睜開眼,那眉尖不禁一陣微微蹙起。
板牙娘迎出去時,板牙爹王朗正在小院裡跟通判介紹著徐爺。板牙奶奶則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熱情地請著人往屋裡坐。
王朗道:“今兒天熱,屋子裡又小又悶,倒不如在這絲瓜架子下面涼爽呢。”
眾人聽了連聲叫著“這主意好”,板牙奶奶便嗔著在他肩上拍了一記,這才笑著招呼眾人在絲瓜架子下面坐了,又回頭喊著小靜去酒坊打酒,再叫著板牙娘下廚去炒幾個小菜。
通判老爺見她一番忙碌,忙擺著手對板牙奶奶笑道:“不急不急,先了結公務再說。”又道,“聽說你們家裡也收留了個被拐的孩子?還有,是隔壁雷家的孩子最先發現那夥人販子的?那隻小老虎呢?把他叫過來,我們問問經過。”
雷寅雙聽了,立時便要從桌邊站起來。三姐頭也不抬地一伸手,便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按回了桌邊。
“他們叫我呢。”雷寅雙道。
三姐沒理她,只抬起一條腿,將腿架在她的腿上。
雷寅雙看著腿上架著的腿,不禁一陣哭笑不得——鴨腳巷的孩子們個個都是自小習武。可比起小靜的懶來,三姐就是“沒一點運動天賦”(想也知道,這是小老虎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