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恨得瞪了陳萬全一眼,便追了出去。
春菱正在跟小丫頭子在東廂房裡收拾東西,見香蘭進屋,臉色含怒,不由吃了一驚,香蘭道:“你們先出去。”春菱也不敢問,只好領著人關門去了旁邊屋子。
香蘭坐到床上,登時淚如雨下,捂面哭了起來。她在林家,只覺自己是為了活著而活著,每天睜開眼任憑丫鬟們給她穿鮮亮衣裳,戴名貴首飾,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博林錦樓歡心,只因他開心了,自己方才有好日子過。她每日不過畫畫,看書,然後坐在窗前發呆,有時候能聽得從鸞兒抱著琵琶唱曲兒,近來最常唱的便是:“朝喜花豔春,暮悲花委塵。 不悲花落早,悲妾似花身……”那一把嗓子極好,音韻婉轉,悲悲切切,她常常抱著膝痴痴聽著。鸞兒唱多久,她便聽多久。林錦樓後宅裡的女人,她無一絲嫉妒,反有種憐憫,不過是同她一樣的可憐人罷了,只是她們卯足了力氣爭寵,她卻沒這個心。
有時她也想讓自己活得自在些,想那些沉得發悶的糟心事豈不是自尋煩惱,這一輩子怎麼不是過呢。只是林錦樓並非良人,她天生又是寧折不彎的性子,如何也糊弄不過去。她這次回家,本想悄悄同父母露個口風,一家人坐一處想個法子,如何離了林家,孰料陳萬全竟是一副榮有性焉的模樣。香蘭的心登時灰了一半,這些時日裡積攢的委屈一齊湧上心頭,淚便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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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家中(二)
門“吱呀”一聲推開,薛氏走進來,見香蘭正坐在床上抹淚兒,便走上前坐在香蘭身邊道:“你爹就那個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為他生氣呢。”
香蘭抹了抹眼角道:“好容易家來一趟,本來想一家人和樂的說說話,什麼糟心事都不想,方才實是壓不住火氣了。”
薛氏又嘆了一聲,半晌,問香蘭道:“林家大爺待你……好不好?”
香蘭也怔了半晌,道:“什麼好不好的,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就是好罷?就這樣閉著眼過日子,也就混過去了,只是我自己不甘心。前年我當丫鬟進府,忍氣吞聲,動輒捱打捱罵,髒活累活哪樣不曾做過?又險些受辱,遭了毒打,拼了命才掙出來;去年我在宋家,遇到貴人,全家都脫了籍,過了兩天好日子,原本以為找到良人終身有靠,日後就能安安穩穩的,誰知到頭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今年兜兜轉轉,竟又回到林家,雖說不是奴才,可跟奴才也無甚分別,不過是個夾著尾巴討爺們歡心的物件,他歡喜了就賞你些吃的穿的用的,不歡喜了就甩你一巴掌,指著罵兩句。我是不能抱怨,否則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還能入他的眼,尚有體面的日子,早先被趕出去的春燕,府裡不得寵的鸚哥,失了寵的鸞兒,還有急急切切想巴結討好的畫眉,還不知怎麼嫉妒我……”香蘭一行說,眼淚一行從眼眶裡滾出來。
薛氏也不由落淚,握著香蘭的手道:“我的兒,別說了……”
香蘭定定的看著薛氏,道:“我也想過,做女人的一輩子也就如此,何況林家財大勢大。不如就順勢而為,將他討好了,趁著他還在新鮮頭上,生個一子半女,即便日後失了寵,也能尋個安寧。可我不甘心,娘,我真不甘心,我咬牙挺過這麼多艱辛,不是為著過這樣日子的!”
薛氏摟了香蘭道:“你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只恨你爹孃沒本事罷!”
香蘭靠在薛氏的懷裡垂淚。不多久便擦了擦眼睛,坐起來道:“我偏不信,先前多難的日子都過來了。如今就不能找了法子離了林家。”
薛氏一驚,問道:“你想如何?”
香蘭也不答話,從帶來的箱子裡取出一隻遍地金錦緞做的錦囊,開啟後往床上抖落,從中掉出十幾件金銀首飾。有戒指、簪子、鐲子等,都是樣式普通的。香蘭道:“房裡雖有銀子,但春菱管著,都有定數,只有這幾樣首飾,模樣尋常些。我悄悄扣下來,未登記造冊,娘悄悄拿去。找人溶了鑄成錠子,藏起來別讓我爹知道。”
薛氏驚道:“這……這……這能行?回頭林家查出來可如何是好!”
香蘭道:“這本就是給我的東西,我拿出來也沒什麼不妥,只是讓林錦樓知道我私下裡攢錢便不好了。日後不管是什麼前程,多些銀子傍身總無錯處。”又從箱子裡把這些時日畫的幾幅畫拿出來交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