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常言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總有些人不見棺材不落淚。
那日意外下了點薄雨,地面溼滑泥濘,更兼天色已暗,趙恆命人就地紮營,車馬箱籠都用了幾層油布紮好。正忙活著,兩邊枯樹林子裡就竄出來一夥衣衫襤褸的匪盜,一個個手持利刃目露兇光,視線落到車上的箱籠時,瞬間流露出貪婪的光。
胭脂正在車裡收拾東西,準備像往常一樣下車幫大傢伙做飯,剛起身就聽外頭不對,胭虎更隔著窗子叫她不許出來,更不許伸頭看。
“怎麼了?!”
奇怪的氛圍迅速蔓延開來,她忽然也跟著緊張,一顆心砰砰直跳。
“沒事兒,”胭虎安慰道,“遇上幾個見錢眼開的,姐你別動,更別出來,待我同諸位哥哥料理了他們!”
說完,就聽他已經低喝著竄了出去,緊接著便是一陣壓抑著的拼殺之聲。
胭脂低低的啊了聲,瞬間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們,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她心裡七上八下,是很想看看的,但同時也明白得很,這個當頭自己出去只是添亂……
碰撞聲,慘叫聲,利刃刺破皮肉的聲音,還有可疑的液體噴濺聲……
胭脂兩隻手死死扣住掌心,指甲刺破了皮肉都不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聲音慢慢低下去,她豎著耳朵停了一陣,終究是忍不住挑起一點車簾縫隙往外看去。
只這一眼,她就瞪圓了眼睛,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好多血!
空氣中混雜著雨水落入地面後特有的土腥氣,地上還有散落的兵器和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上面不斷滲出暗紅的水,絲絲縷縷的。
趙恆正指揮人打掃,覺察到她視線後猛地回頭,一雙眼睛裡還帶著尚未散去的煞氣,視線穿透重重阻隔筆直的釘在胭脂臉上。
胭脂啊了一聲,猛地放下簾子,跌坐回去,嗡嗡作響的腦袋裡滿是那雙銳利逼人的眼睛,久久揮之不去。
發現是她之後,趙恆也有些意外,還沒來得及收斂殺氣,卻見眼前只剩下落下來不住晃動的布簾。
到了吃飯的時候,徐峰就覺得渾身不得勁,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磨磨蹭蹭挪去胭虎身邊,藉著大海碗擋著臉,小聲嘀咕道:“哎哎,虎子,你覺不覺得,你姐有點兒不對勁兒?是不是嚇著了?臉色不大好。”
“我問過了,”胭虎撓了撓頭,“她說沒事。”
頓了下又有點不確定的說:“我姐其實膽子大得很,不過到底是頭一回遇上這種事,可她死活不說,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了。”
“誰說不是呢,”徐峰挺理解的點點頭,“到底是個女孩兒家,就是咱們四當家小嬌嬌,打小跟著父親在兵營裡混,頭一回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時候不也噁心的幾頓飯吃不下麼。”
胭虎又往前瞅了兩眼,“二哥,我咋覺得,大哥好像也有點兒不對勁呢?”
大當家?
徐峰本能的停住扒飯的動作,下意識往趙恆所在方向看去,見他果然有些心不在焉的,就又順著他的視線往前瞅,然後就摸著下巴琢磨了會兒,片刻之後就嘿嘿笑起來。
“二哥笑什麼?”胭虎不解道。
“去去去,小屁孩兒家家的,說了你也不懂。”徐峰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腦袋,意味深長道。
趙恆心裡確實有點不得勁,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
分明這樣的事情不過家常便飯的,就是更慘烈更殘酷的戰鬥也不是沒有過,可偏偏從沒像這次這樣放不下。
他不是覺得反擊盜匪有什麼問題,而是……
想到這裡,趙恆忍不住又往那片隨風晃動的窗簾掃了眼。
他腦袋裡混混沌沌的,胭脂也不舒坦,頗有些百感交集。
在這之前,她也是知道走鏢、混江湖這些事的,可她只是覺得挺威風,有時候甚至還會像其他人一樣產生嚮往,覺得那些人彷彿跟自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那樣灑脫,那樣無拘無束。
她也是知道危險的,可卻不曾想過,當這血淋淋一幕紮紮實實展現在眼前時,會是這樣真實而殘酷。
趙大哥他們,真是太不容易了。
這麼想著,她就順手挑了下窗簾,誰知正對上外頭一雙深邃的眼睛。
兩人都是一愣,稍後回過神來之後,趙恆本能的想要避開,可下一刻就見胭脂忽然衝自己笑了笑,無聲的說了句“辛苦”。
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