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盧力也是一樣,在宮內如果品級高,或是在被排在地方上和軍隊裡,那麼說話辦事的方式就會很婉轉很會把握分寸。可是盧力屬於一直是憋在深宮之中,現在得到了差事被安排到了宮外當差。又是稅監的這種肥差,他已經是膨脹的有些認不清自己的位置,心裡面總是想,在這個滄州府,就連你們知府都是對我客客氣氣地,你們這些地主鄉紳,還能有什麼囂張的。
所以聽到那個人拍桌子站起來喝罵了一聲之後,盧力先是呆了一下,然後勃然大怒,嗓音都是尖銳了不少,恨聲說道:
“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向咱家喝罵,真真是無法無天地刁民!”
在他身後的丘寶來已經是嚇的臉都白了,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時候,盧力也是激動的站起來,壓根看不到他的眼色什麼的。卻聽到盧
裡大聲的說道:
“這田賦國稅,乃是國之根本,不交那可是抄家滅門的重罪!”
這抄家滅門的四個字說出來,沉默在那邊的褚員外冷冷的咳嗽了一聲,卻也看不到他臉上有什麼怒意,只是淡然的說道:
“盧公公這話說的就是過了,我們褚家和滄州府的各家都是按時足額的繳納田賦,何時繳納,上繳了多少,都在衙門裡面有清冊可以查實。”
話說到這裡,盧力的怒火已經是衝到了頭頂,外面那些冷冰冰看著他們的家丁,還有官道上心裡面的膽怯也都是消失的無影無蹤,站起來不管不顧的開口斥責說道:
“若是種糧,這賦稅自然是沒有拖欠,這地裡面都是種兩季的,夏秋的棉花,春冬的糧食,你們褚家莊只是繳納了這一季糧食的稅賦,這棉花卻是沒有交上來,也好,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這棉花也按照糧食的份例補交上來,咱家好說話的很,這三年的份例交上來,不會追究什麼其他的事情了!”
若是嚴格按照規條辦事的話,種植糧食的田地繳納的都是實物,種植經濟作物除了官府需要那些之外,都是要求折算成銀子繳納,而且不管是怎麼算,棉花田地的比例都是比糧食要高。
繳納稅賦的時候,農戶如果被要求上繳銀錢而不是實物,往往還要在這個環節上虧掉一部分,被稱為是官府弊政,官商合夥盤剝農民的一個罪證,不過盧力所說的允許對方繳納棉花實物這個說法,看似公允,不讓對方吃虧,可實際上大家可都是心知肚明,這棉花的價格天天在漲。
如果說是棉田需要繳納銀錢,算起來倒是比繳納實物要便宜一些,此時已經是中秋時節,棉商們已經是把產棉地的棉花搜刮一空,運往江南和沿海的府縣城鎮裡面,需求和供應的缺口逐漸的拉大,棉花的價格也是水漲船高,繳納實物,盧力想要賺的不是太多,只要是拖延幾天把棉花交上去,轉手一賣,然後按照幾天前的價格繳納銀錢,這差價就落入了自己的口袋裡面。
聽到盧太監這個繳納棉花的要求,一直是喜怒不形於色的褚員外臉上也是有了怒意,冷冷的打量了在那裡唾沫橫飛,指手畫腳的太監,吸了一口氣才開口說道:
“盧公公,我們褚家田地種了兩季是不假,不過種的都是糧食,哪有什麼棉花,盧公公不要妄言,小民擔當不起啊!”
盧大人的稱呼早就是變成了盧公公,而且他的話裡面直接就是說出了妄言,絲毫沒有什麼客氣的成分在了,若說是種的糧食,更是笑話,一路上行來,盧力一行人看到的廣闊田地裡面有許多的棉稈佇立在那,還沒有被人拿去燒火,這邊就睜著眼睛說是種的都是糧食,什麼威脅,什麼輕重,已經是被怒火燒糊塗的盧力什麼都顧不得了,閹人大多是有這樣的習慣,若是被刺激之後,往往是歇斯底里,這和性格無關,倒是和生理上有一定的聯絡,盧力臉色鐵青,嘴角都有微微的抽搐,身子前傾,甚至衣襟已經沾上了桌子上酒菜的湯水,他根本注意不到了,反倒是指著安坐在那裡的褚員外,尖聲的罵道:
“咱家是奉旨督稅,你這等目無王法的刁民就是被那千刀萬剮的角色……”
正在那裡說的興起,轟的一聲響,桌子上的碗筷都被什麼東西震了一下,頓時是飛濺起來,盧力被灑了一身的菜湯,下意識的連退幾步,大吵大嚷也是被這個打斷了,仔細一看,卻是坐在他對面的一位褚家長老拍了桌子。
這褚家長老臉上的陰沉差不多黑了起來,就那麼盯著對面的盧太監,絲毫沒有什麼和藹長者的模樣,他惡狠狠的說到:
“沒卵子的孬貨,還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現在就給我滾出去,要不然老子對你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