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蘩祁眼睛一亮,臉倏地揚起來,“真的真的?”
好像登基第一日,就答應了某種喪權辱國的條約,以至於新陛下在其後數十年,與皇后的相處之中一直兢兢業業,防止她出其不意跳上來脫他衣裳。
事實上不用很久,他便後悔了。
而可惜的是,君無戲言。
新帝登基,冊封霍蘩祁為後,此時悠悠眾口終於堵上了。
為大赦天下,步微行釋放了黃榆,將其貶為庶民。至於黃樾,收繳叛軍之後他仍在青旗門當差。
只是黃樾再沒有入宮來過。
新帝登基,皇后成了太后,按理是個頤養天年的身份,黃氏又謀逆不忠,黃樾明裡暗裡受人指點,一派罵他出身賊窩,一派罵他不孝不義,黃樾都受了,從不回嘴。
昔日一個光鮮跋扈的銀陵少年郎,終日憔悴落寞。
在青旗門任職數月,便向新帝遞交了一封辭呈。
這封辭官文書壓了近半個月,才讓瑣事繁冗的步微行看到。
他恍然想起,黃樾如今身份尷尬,父親橫屍眼前,親手足唾棄辱罵,朝中同僚個個背後指點戳他脊樑骨,黃樾不聲不響地受著,依照他的性子,必定日日自責愧疚。
步微行揉了揉眉,將這封辭官文書轉交給了太后。
太后看罷,悵然道:“既然如此,放他去罷。”
白城他是回不去了,銀陵既然也住得不慣,不妨出去散散心也好。
太后道:“找些人手暗中護著他。畢竟是……你的表弟。”
步微行頷首應許了。
黃樾出城那日,那是驟雨初歇的清晨,蘭舟催發,步微行親自送他到城郊,黃樾抱著包袱,曾也是意氣飛揚的人,眼窩深陷了下去,兩頰也乾癟,唇色蒼白,他回頭衝步微行施了一禮:“山高水長,不如不送了。”
步微行蹙眉,不動聲色。
黃樾道:“幼時懵懂無知,為陛下添了不少麻煩,如今一去,歸期無定,望陛下體恤,忘了從前的不快。”
步微行負起了手,身後言諍抱著傘,率著一幫隨扈,也默然侍立。
許久之後,溼潤的風裡傳來夏花清潤的芳香,拂過他的衣袂,他從身後言諍處取了一柄傘,交給黃樾,“你知道朕記仇。”
是的,銀陵城的權貴,但凡對昔日太子有一鱗半爪的瞭解的,這一點不能不知。
黃樾偷偷低下了頭。
然後,他笑了,“嗯,我走了。”
他從步微行手裡接了那把傘,轉身上了蘭舟。
一湖碧水被槳櫓搖起來,聚散而晦明,水浪更迭,船行遠去。
他坐在船頭,卻再也沒有回頭。
言諍道:“黃大公子是個決絕的人。”
步微行失語,那倒的確是。
言諍跟著步微行後頭,一時嘴癮上頭,又有天無日起來,“要說,這位黃公子對陛下真是好,從小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就給您送東宮來,每日討好您,為博君一笑,傻事做盡,可嘆如今一番心意盡歸塵土,陛下可從未對他笑過。”
步微行腳步一停,阿大阿二瞬間提了一口氣。
言諍也嚇壞了。
好容易同雙卿過了幾個月美滿和諧夫妻生活,然後又要……
“二十。”
話已出口,言諍面色一喜,“竟然才二十板子?”
那好得快,三五天屁股就能活絡如初、英勇如前,與雙卿大戰數十回合了。
步微行冷笑,“軍棍。”
言諍:“……”
一朵笑容僵在臉上。
步微行策馬回城,言諍興致缺缺,落在了最後。
本著共事一場的人文關懷,阿二也落了後,同言諍聊起天來。
沒聊幾句,阿二嘖嘖嘆道:“什麼話你都敢說?你以為咱們主子蠢,這麼多年一點苗頭都看不出來?”
言諍一拍腦袋,“原來蠢的人是我?”
說罷詫異地望著阿二,再望向一干兄弟們,個個回給他一個“蠢的是你”的眼神。
言諍放棄確認了。
阿二道:“陛下與黃公子之間本來就沒什麼兄弟之情,只是黃公子……畢竟是個可憐人罷哎,這一走恐怕永遠不回來了,否則陛下不會來送。就單說黃公子這番心意,陛下是償還不起的,幸得黃公子也還有幾分男兒傲骨,這事以後誰也不許再提。”
言諍圓眼睛,“你在吩咐你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