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一依舊點頭。
若是商輅跟他說這些話,丁一隻會笑笑說:“好啊、好啊。”說完之後根本就不會去當回事。但李賢不同,患難方見真情,那回丁一被刺殺,商輅報了信就連忙溜了,李賢不避生死坐鎮丁宅。為丁一護住家小;再往前去,風三為難丁一之時,李賢與丁一從未謀面,只為良知與公義,不顧身份趕來解圍。
不必管李賢在史書上評價如何。丁一也不太清楚,除了土木堡戰役。其他的包括英宗如何北狩之類。丁一都沒什麼印象只知個大概,何況於李賢?畢竟丁一隻是一個軍事愛好者,不是明史研究人員。
但生活中的李賢,便足以讓丁一信得過他。
輕信人言不足取,又說君不密則失其國臣不密則失其身,但如果人生之中。連一個可以毫無保留信任的人都沒有,絕對是可悲的。
李賢無疑便是丁一可以毫無保留信任。
“為兄知你性子,你使那些弟子出去打探訊息無妨,但切切記得。不出門,不見客!”李賢看著丁一鄭重應了,似乎方才放下心頭一塊大石來,吐出一口濁氣,終於臉上有了笑意,“你不問為何這般安排?”
丁一微笑著搖了搖頭:“不必問。”
“好,三弟,為兄此去必盡力周旋,絕不教人害了你!”李賢激昂地這麼說了,沒有再多一句話,便匆匆離了丁宅而去。
這時報自然有下人奴婢奉上手巾、熱茶,丁一淨了面洗了手,端得起茶來,這宅院裡的茶,自然不是瓦剌人那邊廂的茶磚可比的,還沒入口便覺清香撲鼻,切去茶沫喝上一口更是口齒留甘。
丁一突然有種感覺:重回到了人世間。
還沒得他傷春悲秋季或再抄襲上兩首詩詞,卻就聽丫環來報,李老太太過府來了。
丁一“撲哧”一聲,一口茶從鼻孔裡嗆了出來,好一陣咳嗽停不下。
李老太太,自然就是李賢的母親了。
這看來李賢是真不放心吧,擔心著無人勸得住丁一,把自己老孃都送來,鎮著丁一。
丁一連忙迎了出去,這老太太看著丁一,眼淚卻就下來了,一把將丁一攬到懷裡,卻不許他跪拜磕頭,老人家一個勁地哭著,卻是道:“賢兒這做阿兄的,真是不曉事,哪有讓你這孩子留下的道理?牛馬那大畜口,馱一個人也是馱,馱兩個人也是馱,他這麼多年都讀到狗身上了,就不知道把你也拉上馬……”
老太太不懂得沙場之上是什麼景況,也不知道李賢是怎麼師覆得脫的,感情還以為走親戚,馱一人是馱,馱兩人也是馱……但正是她這極純樸的話,讓丁一不知道為什麼,瞬間眼眶便紅了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不由自主地開口叫道:“娘!”
有些事,不是講究邏輯如何嚴密,不是看多會說話,不是多有道理。
而是情意。
若是李老太太說李賢怎麼不把馬讓給丁一逃跑,無論怎麼情深意切都好,丁一絕對是不會如此的。正是她那頭放不下李賢、這頭也放不下丁一的心,才是真真切切的出自一個母親的關愛,才叫孤兒出身的丁一,淚如雨下不能自已。
京師裡瀰漫著悲傷和頹喪的氣氛,二十萬明軍的潰散絕不只是一串資料,那是多少人家的兒子、丈夫,那是多少閨中女兒的相思……掩不住的破敗,遮不去的傷懷。更何況於這二十萬明軍是京師大營的主力,如今,京師是極度空虛的,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設防,不是不願設防,是無防可設,哪裡生出來可以使用的精兵強將?都敗得精光了。
“先生!”李賢喚了一聲,便持禮站在旁邊等候著,事實上他很清楚,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來提丁一這個八品小官的事,但他是李賢,他不能不提,那是在亂軍之中不顧自身性命安危,先行安排自己逃離的高義;那是有機會逃生,卻折返回去守護君主的忠臣;那是可以不問原由,聽任自己安排的兄弟。
從頭到尾李賢沒有跟丁一說過一個謝字。
只因為他知道若自己是丁一,也必會為對方做同樣的事。
所以,他便在做著同樣的事。
先生依舊清瘦,近日竭精駭力的操勞,更讓先生的雙頰愈為削瘦了。
他每天恐怕睡不上二個時辰,但似乎有著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支撐著先生,使得他總能有條不紊、滴水不漏處理好手頭的公務,一件又一件如同永遠也沒有盡頭的公務:“有糧草發下去,募兵。”先生對著堂下官員吩咐了,看著對方應了出去,卻又對邊上候著的那個武官說道,“兵甲發下去,捉緊操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