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漢話!奉書回頭一看,不覺淚流滿面,只覺得宛在夢中。
獸帶、黑履、紅笠帽、鐵網裙,雖有破舊拼湊之嫌,然而都是不折不扣的故宋軍人的服色。這副打扮,奉書自從十歲以後,就再也沒見過。而現在,這些構成她無數回憶的故國衣冠,在萬里之外的異域土地上死而復生。
壁虎臉一紅,拍拍奉書肩膀,轉身大步上前,在為首的宋兵肩膀上重重一拍,笑道:“那就去!去萬劫!讓韃子們長長記性,咱們大宋的子弟兵還沒死光!”
一列宋兵齊聲叫了聲好。
奉書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想撲到那些宋兵面前,剛走了兩步,就被手上的鐵鏈扯住了,疼得她皺了皺眉頭。
她茫茫然看了看壁虎,又看了看周圍,呆呆怔了許久,忽然叫道:“趙忠!你就是趙忠!”
就是那支讓李恆不斷頭疼的游擊隊的領袖。奉書第一次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就隱隱覺得那不像個越南名字。甚至,像一個假名。
壁虎被她突然的大喊嚇了一跳,然後咧開嘴笑了,神情有些小小的得意,說:“是……也不是。”
他告訴奉書,崖山之後,逃亡到這裡的宋人成千上萬,和越人聯合組成了軍隊,隊伍裡有十來個將官,分散在越南各地,對外聯絡時,都統一用“趙忠”的名字。
奉書恍然大悟。難怪,難怪“趙忠”那樣神出鬼沒,前一刻在紅河河畔,後一天又在升龍城外,然後又像長了翅膀一樣出現在歸化寨……將脫歡弄得頭昏腦漲。
“那你……你又是誰?”
壁虎猶豫片刻,脫下斗笠,走到奉書面前,正色一揖,說:“涿郡趙孟清,見過文姑娘。”頓了一頓,看了看奉書一身的蒙古軍裝,終於又忍不住,說道:“如果你現在還姓文的話……或者,你早就換了什麼旁的名字?”
奉書喃喃道:“涿郡……趙孟清……你是……大宋宗室子弟,孟字輩,對不對?難怪……難怪你以前從來不提你的名字……”
趙孟清搖頭笑笑,簡略地說:“早就被不是什麼皇親國戚了,靖康之變以後就沒封過爵位。十年前,家鄉被圍,守將降元,為了討好蒙古人,把我家的女眷都抓起來獻了上去,男丁都殺了,只逃出我一個。”
奉書點點頭,想安慰幾句,卻又覺得什麼都不必說了。小時候那些早已塵封的記憶一點點出現,那時候不得解答的疑問,也一樣樣接上了榫頭。難怪他會騎馬,會武藝,還喜歡刻意用粗話來掩蓋他不同於布衣百姓的言談舉止。難怪他說,永遠也不會在韃子手底下做事,惠州容不下,他就去別處。
難怪他會出現在這裡。蒙古的地盤一點點擴大,他也只好一點點向南遷徙,直到來到這個尚未受到侵略的異國。
可是當奉書想再問個清楚時,趙孟清卻被陳國峻召去了。她遠遠地看到,趙孟清見到陳國峻,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晚輩對長輩的揖禮,並沒有像其他越南人那樣跪下參拜。
而她此時才看清,陳國峻除下了頭盔,卻只是留著齊肩短髮,勉強紮成個髻子。她從沒見過這樣打扮的越人,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陳國峻在詢問著什麼,口氣嚴厲,不時朝奉書瞟上幾眼。趙孟清不斷小聲回答。陳國峻的聲音卻越來越大。最後,趙孟清跑回到奉書面前,繃著一張臉。
他劈頭便問:“你是不是殺過大越計程車兵?”
奉書知道自己決計瞞不過陳國峻的火眼金睛,狠下心,點點頭,老老實實地答道:“他們要去炸火藥庫,我不阻止,自己也沒得活。”
趙孟清沒想到她承認得這樣乾脆,怔了一怔,嘆道:“蚊子,蚊子,真想不到你居然敢殺人……是蒙古人讓你做的?”
奉書渾身一冷,忙道:“不是!”
趙孟清搖搖頭,顯然不太相信她的話,“你怎麼這麼傻……你知不知道……”
奉書苦笑,一隻手摳著石壁上的溼泥,慢慢說:“我知道,我全知道,我認栽。興道王要殺我,那是他的軍法,你是勸不住的。只是煩你和他說一下,請他以後好好打仗,誰都可以放過,就是別讓李恆活著回去,否則我做鬼也要讓他不得安生。”
趙孟清一驚,失聲叫道:“李恆?為什麼?你、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奉書明知自己眼下命在旦夕,卻還是忍不住笑他大驚小怪,微微側頭,用牙齒咬開衣襟,露出貼身穿的素服,說:“你還看不出來嗎?我是來報仇的。”
她花了好長時間,才說清了自己的計劃和所作所為。趙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