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兩根金戒指的手,伸過來要扭杜恆言的臉,杜恆言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這婦人,一邊大喊道:“娘!”
廚房裡的杜秋容聽到女兒急切的叫喚聲,忙趕了出來,看到來人,眼皮跳了跳,勉強笑道:“柳嬸子,您怎麼過來了?”
被稱作柳嬸子的不速之客,一雙小眼睛首先便將杜秋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那眼神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被看一眼便如被粘上了什麼,看得杜秋容渾身發毛。
杜恆言見小小娘十分不自在的模樣,默默站在了一旁。
只見那柳嬸子揮了揮帕子,笑道:“大妹兒,我聽說你在陳大夫那裡佘了好些藥,是給言丫頭喝的吧,你說言兒這小模樣長得多俊俏啊,放在原來老杜家,那就是明月鎮上最富貴的小娘子。”
杜秋容臉上露了些苦笑:“柳嬸子說笑了,柳嬸子要是沒事,我就不多留了,我今個還得出去找活做呢!”
柳嬸子一聽這話,“哎呦”一聲,拉起杜秋容的手,仔細看了一下道:“妹子,錢員外那頭可還眼巴巴地等著你回信呢,這回連錢夫人可都點了頭允許你進門的,不是我說,大妹子,你說你這麼不清不楚地帶著一個女娃子,外人的閒言碎語你還沒聽夠不成?錢員外對你可是真心實意的,人家可說了,會拿言丫頭當親女兒養呢!”
柳嬸子雖是態度懇切,可是言辭裡的鄙薄之色,溢於言表,說到這裡,靜靜地看著杜秋容。
這麼一會兒,杜恆言已經看出來,這是個媒婆,還是不討人喜歡的媒婆。
杜秋容將手抽了回來,淡道:“嬸子說笑了,秋容本來就是杜家的丫鬟,哪兒攀得上錢老爺。”
“瞧妹子說的,嬸子和你說句掏心窩的話,妹子便是不為自己著想,也得想想言丫頭是不是?你看言丫頭這小臉餓的瘦的,你只要一點頭,言丫頭以後可就是錢家的小娘子了,莫說綾羅綢緞穿不完,言丫頭這般聰明,以後肯定會在錢家學堂裡媲美一眾小娘子。”
杜秋容聽到後面幾句,忍不住看了眼女兒,眼眸幽深,她自個打定主意要一直守著,可是她的女兒呢?
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大凡那大戶人家求取的小娘子,是“才”與“財”都要兼得的。言兒跟著她,受盡了白眼不說,待到及笄,才和財都不可能有的。
杜恆言見小小娘眼裡漫上來一層淒涼,過去拉著小小娘的手,大聲道:“娘,言兒腦袋疼!”
她才不會讓小小娘去做妾,她也不需要入學。
杜秋容忙探了探女兒的額頭,一邊道:“哎呀,柳嬸子今日不留你了,言兒不舒服我得帶她去保善堂看看。”
說著急慌慌地便要出門,等不情不願的柳嬸子一出來,便立即落了鎖,抱著女兒往鎮中心的保善堂去。
等甩開了柳嬸子,杜恆言環著孃親的脖子,小聲道:“娘,言兒好了,言兒可以自己走。”
杜秋容聞言愣了愣,見女兒低著頭,嘆了聲,將女兒放了下來,她這時候也明白五歲的女兒剛才看出了她的困窘。
杜秋容還是不放心,帶女兒到了保善堂,杜恆言見過的陳大夫不在,一個年輕的小郎君在秤著藥材配藥,杜秋容上前說了說杜恆言的病狀,小大夫看了看杜恆言的舌苔,號了脈,道:“並無礙,許是久困家中,身子懶怠,杜娘子可帶小娘子出去透透風!”
這小大夫說著對杜恆言眨了眨眼,像是看穿杜恆言詐病的緣由,杜恆言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乾笑。
杜秋容準備付診金,小大夫搖手道:“不了,不了,給小娘子買串糖葫蘆吃吧!”
杜秋容本也囊中羞澀,只道這小大夫體諒。
出了保善堂,杜恆言拉著孃的手,輕聲道:“娘,言兒不想當大戶人家的小娘子,也不要去別人家住,咱們家屋子好大,言兒喜歡自己家。”
她也是想不明白,自家有那麼大的屋子,怎麼還淪落到娘要去做妾,杜恆言腦光一閃,剛才那媒婆也說她沒爹,她搞不好是私生女?
杜秋容看著女兒耷拉的小腦袋,抿唇不言,她一直不後悔自己當年的選擇,可是,此刻看著女兒和她一起為生計發愁,她又免不得自問,她當初那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明知自己有了身孕,還放了那人離開。杜秋容還陷在自己的憂愁中,絲毫沒注意到,鎮上的人正絲毫不顧忌地對著她指指點點,“小野種”、“浪蹄子”、“野騾子”,等等穢語,像一陣潮水一般朝杜恆言母女二人襲來,五歲的小人兒心口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