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言帶著紫依準備出門的時候,理了理阿寶的小襦裙,囑咐道:“若是牙要掉了,你咬一口饅頭,今個你在阿翁阿婆那裡待著,我晚間去接你!”
杜恆言眉頭微抬,阿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今個明月閣不太平,忙點頭道:“阿姐放心,我今個一定多學些字,改明兒能陪阿姐一起看話本子了!”
杜恆言扭了扭阿寶的小臉,笑笑不語,話本子還不是她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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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杜府大門,杜恆言沿著馬行街朝南走,一路上都在猜著今個慕俞給她帶什麼吃食,忽地一個人影站在了她跟前,喚了一聲“阿言!”
入眼是月白色的雲緞織錦長袍,腰上繫著的一隻羊脂白玉熠熠生輝,十分溫潤的模樣。那雙熟悉的桃花眼一如既往的清冷,又意外地帶著兩分灼熱。
粉底牡丹翹履繡花鞋後退了一步,發上的海棠珠花步搖隨著身形晃動,杜恆言眸中閃過驚訝,點了檀色的櫻唇輕啟:“張家衙內?”
張憲突兀地站在她的身前,他的個子比她高十來公分,視線下沉,便能看見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和麵上稀疏的白色的小絨毛,心裡輕輕一動,平靜如水的眸子望著杜恆言道:“阿言,我可以和你走一段嗎”
杜恆言想到那一封草帖子,點了頭。
身後一直望著兩人的紫依如臨大敵地道:“小娘子,今個出門晚,我們得快些趕路。”
她可是收了林家小衙內好些果脯蜜餞杏仁兒的。
張憲淡淡看了一眼紫依,眸沉如寒夜,紫依後退了兩步。
兩人並肩走在馬行街上,到了甜水巷子,過了汴河大街,過了朱雀門,一路默默無語,沿街的叫嚷聲,剛出鍋的水嫩的豆腦兒,新鮮出爐冒著熱氣的白胖胖的饅頭,一眼望上去便“咯嘣脆”的金黃豌豆,杜恆言時不時望兩眼,一路伸著脖子找慕俞,今天這人卻奇怪的很,一直沒有出現。
早上只用了半碗粥,過了朱雀門,杜恆言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看吃食,還是找那個每日都要出現的人。
快到清桐書院門口的時候,張憲停了步,轉身望著杜恆言,緩慢又清晰地道:“阿言,這一條路,我望著你走了七年,從你轉到甜水巷子,過了汴河大街,再到朱雀橋。”從一個瘦小梳著雙丫髻的背影,到如今的娉婷少女,他一直以為,這個小娘子這輩子就是他的了。
他的聲音像溪水潺潺,不經意地便淌在了杜恆言心上,杜恆言低著頭,眉眼上的疏淡卻是維持不住,一時不知道自己改做怎般的表情。
半晌,她聽見自己說:“我年紀尚幼,近一兩年內並不準備談婚論嫁,而且,他日我若議親,恐有諸多煩纏事,子瞻你前程高遠,該當愛惜羽毛!”
言下之意,娶了她,肅王府不會允許你在仕途上再進一步的。
張憲倏地一笑,一雙桃花眼,像是瞬間綻開了許多朵輕盈的小花,一朵一朵地堆在眼中,看得一旁的紫依都忍不住呆愣了去。
“阿言,我會等你!”淺淺的語句像羽毛一樣掃過杜恆言的心扉,杜恆言驀地紅了臉。
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二人身後的杜婉詞,望著杜恆言低垂下去的臉頰上升起的一點紅暈,胸口一陣灼熱的痛。
“阿言,你們在做什麼?”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憤怒。
杜婉詞紅著眸子,張憲末了一句,她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張憲略微施了禮:“婉詞妹妹!”身子自然地往後退了半步,與杜婉詞之間空出了明顯的一段距離。
杜恆言望了杜婉詞一眼,胡亂地對張憲道:“你們聊,我先進去了!”她現在腦子亂的很,不想應付杜婉詞。
一時又暗惱,她怎麼就忘記,還有杜婉詞。
跨進書院的杜恆言,一路上心裡惴惴不安,不知道這不安是對張憲,還是杜婉詞。
杜恆言一面懊惱,自己該斬釘截鐵地拒絕張憲的,而不應該顧左右而言其他,可是,張憲先前那一番表白,她猛然間想到了上一世的某個人,也是這樣子很無望地看著她,上一世,她恰也是喜歡他的,因緣際會,她來到了大趙國。
所以,這麼一瞬間,她有些不忍心拒絕,也許,未來的某一日,當自己決定在大趙國嫁作人婦的時候,張憲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書院門外的張憲見阿言進去,今日要說的話,也說了,對著杜婉詞拱手道:“婉詞妹妹進去上課吧,子瞻先走一步!”
杜婉詞一雙盈盈欲滴淚的眼,望著張憲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