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說槐樹若是養得好的話,壽命長達千年之久,他讓我每日悉心栽培,他說他會化作槐樹,永遠地伴在我的左右,看著我照顧母親和幼弟。”
他看向了楊珥,反問道:“現在的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些,可是隻要還能活下去,就不算最壞啊,我又有什麼好怨的呢?”
腕間陣陣的刺痛拉回了楊珥的思緒,她定定地看著院中的槐樹,心裡默唸著:“彭大哥,你的弟弟並沒有辜負你的厚望,你……可以放心了。”
“長公主?”二七輕聲呼喚著出神的楊珥,她應了一聲。
“要不要屬下除了這戴氏?”二七面若凶煞,言語裡殺人如屈指一彈衣服上的灰塵般簡單。
楊珥腦子裡閃過林無意衣袂間的單薄,還有取代正值青年應當滿臉潮紅的蒼白,她的心裡便滿是殺意,彭大哥離去之前定是做了周全的準備,若不是錢財都拿去滿足這繼母的慾望了,他又怎會憂慮衣食落得如此瘦骨嶙峋。
但殺意只是一瞬的,她很快便冷靜了下來,出言制止道:“不,彭大哥還有林無意都敬重她,我不能做傷了他們心的事。但是,這戴氏和小兒只會拖累林無意,指不定哪天便暴露了身份,後患無窮,所以他們在這家裡肯定是留不得的,我另有別的打算。”
二七垂首,示意全憑指揮。
“你會學鳥叫吧?”楊珥突然問道。
他面色一呆,顯然是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心裡奇怪地點了點頭。
“那叫兩句聽聽。”
“啊?”他越發摸不著頭腦,耐不過她眼裡滿是鼓勵的神色,只能硬著頭皮,舉起手在唇邊輕吹了兩聲。
楊珥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你連夜回寺廟一趟,把我所有的盤纏拿來,明天清晨放到林家門口。”
二七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是”,可是仍耐不住滿心的疑惑,長公主此舉到底是何意?細想了片刻,忽然靈光一閃,和她對視了一眼,發現了她眼底的深意,心中的佩服不禁油然而生。
他自己就是個粗人,遇到了解決不了的事情二話不說地便想著一刀解恩仇,遠沒有面前這位面若桃李的女子睿智,他心裡忽然間又有些酸澀起來,辛朝崇尚詩詞才,無論男女以有才氣為貴。
長公主不僅身份尊優,才華更不輸任何女子,可是為了活命,卻只能掩蓋風華,在世人面前委曲求全,一副囂張跋扈的做派。二七心裡默嘆了一口氣,她是如此,她的皇兄,又何嘗不是如此,只能裝成沉溺於酒池肉林的昏君。或許只有帶著無害的面具,才是天家子女無形的鎧甲。
但是他知道,羽翼俱收,只是暫時的,匍匐著前進,只是為了等待天高龍鳳飛的那天。
木訥的他不善言辭,卻想說些讓她開心的話,張嘴就來:“長公主真是蕙質蘭心雄才大略見仁見智嫉惡如仇潔身自好堅貞不屈……”
一開始楊珥還十分受用地聽著,可是聽到後來越來越離譜,連忙抬手:“停!”
二七隻能訕訕地打住,被楊珥揮著趕出了房間,心情沮喪之舉,忽然聽到她喊了一聲:
“等一下。”
二七委屈的小心臟忽然注滿了活力,猛地轉身,滿臉地期待,希望自己能被委派點任務。
“你今晚不要走了,就在我房裡找個板凳坐著。”楊珥急切地說道。
他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這……似乎於理不合吧,當侍衛的哪有在主人房裡過夜的道理。楊珥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硬是把他拽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才心安。
她覺得自己脖間有陣陰風劃過,嚇得身體止不住地抖了抖,白天林無意開的那句“好見不見”的玩笑彷彿還在耳畔,她連忙跑到被子裡躲著,對二七下了死命令:
“你晚上要是跑了,就罰你……罰你只能看著暮雲吃小天酥!”
二七僵坐在座位上,老實地點了點頭,一動都不動。他心裡苦啊:等會她睡著了以後,肯定是得走的,明明是她自己說讓我回寺廟拿盤纏的,怎麼轉頭就給忘了?
他忽然心裡又愉悅了起來,長公主似乎自從來了這裡以後,更愛笑了些。
“你能不能出點聲,你這樣我好怕。”她命令道。
“吱呀吱呀……”他抖著腿,椅子因著與地面的摩擦發出聲音。
“算了你還是定住吧。”楊珥無奈地說,二七撅起了嘴。
房間裡慢慢安靜了下來,楊珥用力聞著被上的清香,是林無意身上的獨有味道,想著他微彎的唇角,她睏意逐漸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