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她,還天真地以為,杜父死後,她與杜光慈的關係,能找回些從前的影子。
暮雲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長公主,你瞄著地上發呆幹什麼呢?”
楊珥雙眼直愣愣地望著杜府門前的臺階,準確的說是臺階上的幾道缺口,喉嚨裡堵得說不上話來。
這裡的一草一木,充斥著她兒時最美好的時光。她還記得那日下午,暴雨即將襲來,杜光慈在前面跑著,她尚年幼,在後面慢吞吞地跟著,著急起來,走路晃晃蕩蕩的,上臺階時腳一滑,便摔了上去。
頓時啼哭不止,杜光慈連忙近到她的身前,揉了揉她紅腫的道:“愛哭鬼玥兒,連皮都沒有蹭破,別哭了!”
人都是很奇怪的東西,難過時越是聽到旁人的安慰,心裡就越發委屈,哭得更大聲了,“你壞,不等玥兒,它也壞,弄疼了玥兒!”
杜光慈小大人似地無語望天,轉頭就往屋內跑去,她以為他不管他了,哭得越發撕心裂肺,沒想到他很快就跑回來了,手裡還拿了一把菜刀。
嚇得楊珥頓時止住了抽泣,只見他對這臺階一陣亂砍,石灰四溢,嘴裡還振振有詞,“要你欺負玥兒!要你欺負玥兒!”
她破涕為笑,開心地直鼓掌。他見她不再哭泣,連忙扔了手裡的菜刀,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了,我幫你教訓了它了,以後只要有我在,沒有人再敢欺負你!”
那些舊事,彷彿昨日事,仍清晰地存活在她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便彎起了唇角,笑容卻漸漸苦澀,再也不會有欺負她的人,因為他成為最後背信她的那一個。
“你就在門口候著吧,本宮一個人進去就行。”楊珥對暮雲吩咐道。
她獨自在府內行了好久,都未見有前來迎接之人,直到要走到主屋時,方才遇見一個拿著掃帚的婆子,偌大的三公之一的府邸,怎麼會蕭條至此?
甫一進主屋,她便嚇了一跳,杜光慈正襟坐在太師椅的上位,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楊珥眉頭微皺,她並未著人通知今日會到訪。況且她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這瘦得顴骨凹陷之人,還是她印象裡的那位翩翩俊朗的少年嗎?
他毫不驚奇她的詫異,示意她入座,“不知今日長公主前來,是帶了皇上怎樣的旨意,何種死法,不若儘快告知微臣,也好讓微臣有些個準備。”
她心下了然,這些時日,皇兄怒他相幫丞相,便命他在府邸“靜養”,一直忙於丞相族輩後事,所以冷落了他。他深知自己罪大滔天,早先遣散了府邸眾人,就一直在這空宅裡等死。
她餘光瞥見桌上放著的一頂香爐,先是一怔,隨即下意識自語道:“沒想到這香爐竟真地被送到了這裡。”
杜光慈心中一惑,“這是我父親生前極為喜歡的東西。”
楊珥看著那玉鼎香爐,一如她在煙古齋初見時那樣,昏暗無光,卻圓潤通透,她還記得當時只是隨口與何婆婆提了一句,“御史大夫杜大人,最喜歡收藏這類的香爐了。”
歲月青蔥,沒想到眨眼間,他們都已經這般年紀了,也沒想到喜愛這香爐的那輩人,也正在逐漸消逝在時光的洪流裡。
楊珥沒有繼續解釋,而是把他看著,“你說我們兩個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他冷嘲,“我和你似乎已無話可說。”
她嘴唇輕啟,“曾幾何時,我一直以為,攜手與我走完一生的人,會是你。”
他驀地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她,她唇角微彎,“前提是後來沒有君臣之爭的那些糟心事。”
他鼻頭酸澀,“我終於明白,身份之事,從來都由不得我們自己。”
她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都過去了,時日不早了,快命下人給你換上朝服吧,不然要趕不上早朝了!”
他雙目圓睜,“你是說,我還能繼續為官?”
她俏皮一笑,“自然了,皇兄是這樣想的,我也是這樣想的,這一次,再莫讓我們失望了。”
他是天生的朝臣,圓滑世故,審時度勢,只是他的前半生,被他那平庸的父親,給耽誤了。
他癱坐在桌上,仿若劫後重生,久久無言。她不再打擾他,轉身離去,前腳剛踏出房門,便聽到了他沙啞的哭聲,愈來愈大,旁若無人。
她心裡默唸,再見了,杜光慈,你在幼時為我披荊斬棘,我在今日鋪就了康莊坦途,相贈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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