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羨面目蒼白又極淡,令人生出許多脆弱的錯覺來,卻又被她身上不可湮滅的堅毅氣質,生生的蓋了過去。
她沒有再說話,趙纓亦是不再言,殿內沉寂得如同將要傾盆的天空。
從前賜她崇文館進出,也不過是為了先帝遺詔,春日宴一局,趙纓有心縱容,而太醫院失竊,他明知與先帝之死有關卻不動,他在等,等他的皇姐按捺不住,先落一子,而他後來居上,只需要一個輕輕的撥動,便勝券在握。
重芳宮無兵,即便有了證據,也撼動不了他分毫,趙緒則不同。與其正面擊破趙緒的謀算,不如靜待時機,借盛華的手,圍趙緒的子。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皇姐是個什麼樣的人,盛華一生驕傲,怎麼能容忍大盛被握在其他任何一個人手中。
她得不到,便會毀了它。
他不過是給了她一點點的機會和力量,滋長她壯大,甚至不惜放縱她製造了今日,南疆亂,朝堂動,北方亦不穩的殘局,卻同樣從這個殘局中,擊破了盛華與趙緒的血脈聯盟。
盛華要毀了大盛,守著北方靈川的趙緒,不過是在命運有意或無意的翻手間,成為了她的阻擋者。
盛華太瞭解趙緒了,而趙纓,又這樣瞭解盛華。
沈羨想到大盛年號還是崇武的時候,年輕的公主所有信念不過是守靈川,護大盛,而如今,大盛的公主,竟然只想毀了它。
人心之反覆,竟甚於鬼神。
她想趙緒放在心底的從前年歲,終究是被他的皇姐與兄長親手殺死了。
她想盛華,竟連趙緒都要殺。
趙纓神色涼薄,徐徐站起身,攏袖立在她的面前說道,“路,是他們自己選的。”
沈羨不過是同樣冷淡的回了一聲,“陛下從來沒給過他們選擇。”
他從一開始,就抹殺了所有的退路。
正如憫園之局,殺局一起之時,趙繹與趙緒兄弟之間,便再無退路。
沈羨瞧著他,這是她頭一次這樣仔細地瞧著天子的面目,她想同樣是冷淡,趙緒總會在眉眼處有一些壓不住的溫柔,而趙纓,竟只有涼薄。他們兄弟二人,竟是無一處相同。
南疆亂,有鎮南王平之,北方動,趙繹可守之,而朝堂些微風雨,不過是撣肩拍袖便可去之。
重芳宮無兵,趙緒已身死,趙纓,又有何懼。
分而擊破,殘局取勝,趙纓之心性與手段,較之盛華,別如天淵。
“沈羨,”趙纓忽然說道,“你要知道,是趙緒自玉州來了帝京,不是孤,奪其路到了玉州。”
她語調已漸漸平和,聞言也不過是冷靜又澄明地回了一聲,“那陛下又為何容忍了謝真三年呢。”
趙纓目光中帶起冷意,他想今日,沈羨竟連一分退路也不曾留給她自己。
都是為了趙緒。
那個瞬間承明殿安靜得連外頭的日光都晦暗了兩分,趙纓自窗前緩緩走向了高階之上,他背對著沈羨,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他問,非是趙緒不可嗎?
過來孤的身邊,不好嗎?
沈羨見他獨自立在承明殿的最深處,那個位置她曾經瞧了這許多時日,從未瞧見有日光企及之時,她想這個位置,曾經帶給人無上的威嚴,卻同樣帶給人無盡的孤獨。
她亦是問道,非是趙緒的東西不可嗎?
趙纓驟然轉過身,眼底翻湧過瞬息變幻的磅礴怒意,最終仍是藏在了承明殿幽深的光線之內。
他瞧著臺下的沈羨,瞧見她仍然是從前眉眼溫婉的模樣,卻從襟口的血跡一直冷漠到整副面孔,令他原本一腔的熱切都這樣迅速的冷了下去。
她竟這樣輕視他。
他抬手扶在那個巋然不動的明黃色璽盒半晌,難得以這樣居高臨下的姿態向她問道,
“沈女官不是一直想要看一看這裡頭的傳國玉璽嗎?今日,孤成全你,你且瞧清楚了。”
趙纓一把掀開了璽盒,隨手將盒蓋棄於地上,負手一笑。
那裡頭,果然是空空如也。
他淡笑一聲,“沈女官從前有句話說得很好,先帝是要將青鹿院首留給下一個坐上承明殿的人。”
“如今,坐在承明殿的人,是孤。”
“治理著大盛江山的人,也是孤。”
趙纓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孤乃天子,已是承天授命,傳國玉璽這等讖言之說,不過是臣子迂腐,百姓愚從。”
“孤即位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