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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部分

架上。“奴婢記得清楚,那一夜慎妃娘娘也在的。大約是華陽公主滿月的那天,殿下看了一出《李廣射虎》的戲回來,纏著姑娘說飛將軍李廣的故事聽。”

我嘆道:“是。那時慎妃娘娘新廢,且大病初癒,抱著殿下在燈下聽我說故事。說起來,我有許久沒有為殿下說故事了。殿下如今也不需要我說故事給他聽了。”

芳馨命小丫頭沏了一杯熱茶,轉頭笑道:“若姑娘現在還在給殿下說故事,恐怕自己就先要急死了。”

我低頭一笑:“不錯。”

芳馨道:“那一夜,姑娘說了李廣的故事,其中有一件事奴婢記得清楚。李廣年老時問王朔,為何自己在軍中效力數十年,身經百戰,手下的許多將領都封了侯,而自己卻沒有封侯。王朔便問他:‘將軍這一生可有遺憾?’李廣道:‘當年戍守西北,羌人造反。我誘降了八百人,當日便殺了。這是我這一生唯一的恨事。’王朔道:‘殺降不祥,這便是將軍不得封侯的因由了。’”

我接過熱茶,憮然不語。芳馨接著道:“穎嬪娘娘樣樣都好,但是早年出賣於姑娘,致使於姑娘的母親被杖死,便和李廣殺降是一樣的,傷了陰德,所以才不得寵。”

我微微詫異:“姑姑竟然是這樣看的。”

芳馨道:“不然還能是什麼?當初靜嬪娘娘不過是姑娘身邊的侍婢,在穎嬪和昱嬪冊封之前,都專寵了好一陣子。難道穎嬪娘娘還不如靜嬪麼?”

我一怔,淡然一笑道:“姑姑說得有理。從前我總以為,這種說法不過是史家藉以勸諷後人的,當不得真,誰想卻讓姑姑拿來用了。”

芳馨道:“其實這也是好事。穎嬪出賣於姑娘,姑娘卻救下於姑娘,這是積德。姑娘前前後後善待的人也不少了。正因如此,陛下才特別中意姑娘。即便姑娘不肯嫁,陛下也沒有怪罪。”

“真的麼?”

芳馨微笑道:“怎麼不真?當今是仁君,自然盼望身邊的女子都心地良善,人品純正。周貴妃不就是極好的一例麼?不然她年長了十來歲,容色早衰,就是再美再聰明,也不能固寵那麼久。依奴婢看,陛下對姑娘,是有幾分對周貴妃的真心的。”

我一哂:“幾分?哪怕是半分,我也不敢受。”

芳馨道:“奴婢斗膽,想請問姑娘……倘若他不是皇帝,姑娘可會應允麼?”

憶起他初回宮的那個深夜,他的關切和我的孤寂,我並非沒有一絲嚮往。若他不是皇帝?這個問題就像芳馨當初問我若皇后所生的祁陽公主是一個皇子情勢將會怎樣,虛無縹緲得教人不願費心去想。或許也是因為想起來便有些隱痛,更多的是深深的無望。

太陽終於沉在西面的高牆之後,我身處無邊的暗影之中,面對光禿禿的花圃,心中一片荒蕪。玫瑰深秋凋落,明春再開,會比往年更加幽豔馥郁。而情花,是憑愚勇滋潤,借時而放的。我自問自己是一個謹慎膽小的人,我的愚勇,早早便淹沒在故紙堆中了。回頭望,我不過是連一絲愚勇都沒有的木偶人罷了。忽覺臉上冰涼,用指尖一摸,原來是一滴冷淚。

芳馨心痛道:“奴婢多口,不該問姑娘這個的。天黑了,姑娘回屋坐吧。”我點了點頭,起身回玉茗堂。芳馨拿起我放在鞦韆架上的手爐,輕聲驚呼道:“姑娘的手爐已經冷了,怎麼也不早說?”

我微笑道:“在太后宮裡的時候就冷了。想著就要回來了,便沒說。”

芳馨道:“姑娘的身子弱,經不得一點寒。若冷了,一定要早些和奴婢們說。”

我嘆道:“小事而已,太后宮裡的冷,又何止這個呢?”

芳馨機警道:“姑娘向太后請安,也是為了查探太后在於姑娘之事上的心意,不知……”

我在西耳房的榻上坐定,解下斗篷覆在雙腿上,低頭把玩著繡了銀絲的衣帶。銀絲華貴,綢帶觸手絲滑,卻寒過冰涼的指尖。皇家親情,不過如此。我冷冷一笑道:“姑姑知道太后所言‘願來生不要託生在帝王家’是什麼意思麼?”

芳馨道:“太后是在嘆昇平長公主命苦麼?”

我搖頭又點頭:“是,也不全是。這句話是有典的。”

芳馨道:“請姑娘指教。”

“南朝宋明帝劉彧平前廢帝之亂,做了皇帝以後,將親生兄弟幾乎殺了個乾淨。其中一位始平王劉子鸞,因先帝在時,特別受寵,便被皇帝哥哥殺了,死時年僅十歲。劉子鸞臨死時道:‘願身不復生王家’'91'。十歲的孩子,何等淒涼和決絕。”

芳馨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