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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部分

人。我忙站起身,搬了小几放在榻上,與他隔桌而坐。收起赤足,以錦被掩住。剛剛坐定,便見小簡掀了簾子進來,擺上兩杯碧螺春。茶並不很熱,顯是小簡在簾外聽到我安然坐下,方進來獻茶。我不覺更窘。

皇帝靜靜飲茶,卻不說話,一時間只聞茶盞叮叮的輕響。良久,我訕訕道:“臣女彷彿聽簡公公說過,陛下並不愛飲碧螺春。”

皇帝笑道:“從前是不大愛喝,近來倒品出一些特別的滋味。”說著放下茶盞,直起身子伸了伸腰,“你在御書房侃侃而談,怎麼現在卻不說話?”

我只得道:“陛下聖詢,臣女不敢不盡言。夜深了,還請陛下早些回宮安歇。”

皇帝篤篤地敲著小几:“朕才來,你便下逐客令?”

我無奈,低低道:“臣女不敢。”

皇帝憐惜道:“上一次韓復的事情,叫你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了。其實他醉酒鬧事,自有內阜院和掖庭屬管,你又何必過去?”

我不假思索道:“臣女查探俆女史之案,因思慮不周,致韓管事受盡酷刑。更至巧手受損,再也不能做修書的精細功夫了。臣女心中有愧,因此不忍見他失足,這才去了角樓。本想勸慰兩句,不想……”

韓復受刑,是皇后暗中授意當時的掖庭右丞喬致所為。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說辭,卻是陷皇后於不義了。熙平長公主若看見此刻皇帝嫌惡的蹙眉,一定歡喜不盡。

皇帝道:“這也有理。日前之事,是朕不該疑你。”

君王的歉意簡單而潦草,我卻險些賠上了自己的性命。然而千千萬萬的性命,亦不過換來一紙不到千字的罪己詔。如此說來,我的恩遇得天獨厚。

見我發呆,他忍不住笑道:“這樣看著朕做什麼?難道朕是文過飾非的昏君麼?”

我笑道:“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81'

皇帝笑道:“夫子所言甚是。”氣氛方融洽少許。只聽他又道,“這一回南巡,朕親自處置了成氏一族。聞風而動的數家豪強,紛紛獻家財避禍。有兩家不知天高地厚,聯合舉兵,朕命人稍加利誘,便紛紛倒戈。這些錢,西南和北方的軍費用不了,剩下好大一筆,總算可以治河了。”

我笑道:“昔日河北數十里處,便是兩國交戰之所,民常負戟而耕,十停莊稼中收不到一停。如今戰事消弭,正該整頓河渠,‘使溉公田,遂及我私’。”

皇帝道:“現下冬閒,本當徵發徭役。可惜手中無糧,只有等明年了。”

我好奇道:“上一次陛下說要擴建白雲庵,穎嬪娘娘不是支了一個放紙鈔的法子麼?”

皇帝微微懊惱:“辦法雖好,三司死諫不準。朕無法,只得先用在少府。”

我笑道:“穎嬪娘娘若是個男兒,倒可以做三司使。”

皇帝笑道:“這是太后的舊話了。正因她打理後宮辛苦,又有這點聰明,有些事情朕就沒有與她理論。好比她今天早晨擅自拿了一副妃位的儀仗出來,朕本可以治她的罪,想想也便罷了。”

我忙道:“穎嬪娘娘是有功之人,還請陛下不要責怪她。”

皇帝笑道:“反正你也沒有用那副儀仗,朕就懶得理會這些小事了。”

聽他的意思,彷彿我若用了那副儀仗,穎嬪就要被嚴懲。我忙道:“臣女不敢僭越。”

皇帝不以為然:“你便用了,也不算僭越。”

我攏一攏肩頭的繡花短襖,垂頭不敢說話。又抱起一隻靠枕,藏起半張臉。

皇帝見我退縮,自己也覺得唐突,於是轉頭過去輕咳一聲,又道:“眼下最棘手的,還不是少錢。北燕新歸,許多部族上書,傾慕我中華禮樂,欲南渡黃河,舉族農桑。”

我不由探出頭:“北方部族當事畜牧,怎的忽然上書南遷?”

皇帝道:“這些部族當年深受北燕暴君的欺凌,每年要獻許多牛馬、藥材、兵丁和奴婢,我義軍北上,他們自是雀躍歡呼、簞食壺漿,更有甚者,還舉義旗接應。雖然效用有限,好歹是民心所向。如今上書南遷,朕也不好薄待。這事下了廷議,群臣有說好的,有說不好的。從早議到晚,也沒個結果。”

事涉朝政,我不便介面。皇帝將牡丹薄胎瓷燈臺向我移了幾寸,凝眸道:“你熟讀經史,也給朕出個主意?”

我忙道:“朝政大事,臣女不敢擅言。”

皇帝笑道:“你只是‘不敢擅言’,可見是胸有成竹了。你這個後宮女甘羅,必得為朕出一個主意才好。你先猜猜,眾臣都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