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說的不無道理,且病中多思於傷勢無益,就更不能早些離開信王府。我按下疑惑,只問道:“華陽長公主如何了?”
綠萼忙道:“華陽長公主已經回宮,陛下重重責罰了長公主,又讓宮裡的太醫給姑娘瞧病。”
忽聽小丫頭在門外道:“銀杏姐姐,你回來了。”說罷開了門。卻聽銀杏在門外道:“你們都去那邊站著,無事不要過來。”小丫頭們應了,都遠遠地走了開去。
銀杏這才走進來,卻不關門,也不向我行禮,徑直向綠萼道:“綠萼姐姐也請出去,我有要緊事和姑娘說。”
綠萼瞪了她一眼,蹙眉搖了搖頭,低低道:“銀杏!”
銀杏淡淡道:“綠萼姐姐既知道我要說什麼,不出去也無妨。”
綠萼愈發焦急,伸臂阻攔:“銀杏!不可說!”
我愕然道:“出什麼事了?莫非是劉鉅出事了?”
銀杏推開綠萼,直挺挺地跪在我的膝下,雙眼紅如炭火,忽為淚泉澆透。欲待開言,唯餘哽咽。我只得又問:“究竟何事?”
銀杏拭了淚,緩緩道:“啟稟姑娘,陛下於半月前駕崩了。”
第十六章 不得其門
半個月裡一直關門閉戶,滿身滿屋子的藥氣早已讓我聞不出任何味道。偶爾傾入的天光、陰冷潮溼的霜雪氣息和銀杏身上幽涼的暗香,令人有恍若隔世之感。心極猛烈地一跳,萬物有一剎那的靜默。銀杏焦灼和哀傷的臉半明半暗。我似乎有些沒聽清楚:“你說什麼?你說誰駕崩了?”
綠萼推一推銀杏的肩膀,企圖最後一次阻攔:“銀杏!”
我輕喝道:“你別攔她!”綠萼只得噤聲。
銀杏平靜道:“回姑娘的話,是陛下駕崩了。”
我沒有聽錯,高曜死了。因為那個溼漉漉的夢,半個多月前我還曾陪他拜祭思幽皇后。是三位公主來索命?還是裘後迫不及待地帶走了愛子?若來索命,為何不來索我的命?!分明我才是那個該死的人。胸腹之間空蕩蕩的,一顆心無所依託。我切齒飲泣,拼命不讓自己哭出聲。不過片刻,唇齒間已有了血淚的鹹腥之氣。
綠萼一面撫著我的背,一面泣道:“姑娘,你就哭出來吧。”
在信王府中,我不能哭。我側身推開綠萼的左臂,轉頭目眥欲裂:“你早就知道陛下駕崩了,為何不早告訴我?”
綠萼連忙跪下,抽抽噎噎道:“姑娘傷得那麼厲害,性命垂危,奴婢如何敢告訴姑娘?”
銀杏連忙從妝臺的小屜子中拿出一幅方帕,塞入我的手中:“姑娘息怒,現下不是哭的時候。請姑娘明心靜志,聽奴婢一言。”我攥緊了帕子,凝視片刻。銀杏淚痕未乾,神色間卻已全無哀傷之意。她緊緊握住我的手,沉靜道:“許多事情,還等著姑娘拿主意。”
我聽她的話中似有深意,不由心中一凜。我扶著妝臺慢慢起身,走到門口。日光雪光,刺痛了雙目。寒氣撲幹淚痕,渾身的血液都擰成了碎冰,人也醒了大半。幾個丫頭果然都遠遠地站在角落裡,並不近前。我轉頭向綠萼道:“我想吃紅豆粥,你就坐在門口熬,散一散房間裡的藥氣。”綠萼會意,起身走向門口。我又道,“把眼淚擦乾,門也不必關了。”綠萼胡亂擦了淚水,疾步去了。
銀杏為我披上大毛氅衣,微微一笑道:“奴婢就知道,姑娘絕不會亂了心智。奴婢先服侍姑娘梳頭淨面。”於是慢慢綰了頭髮,用熱水洗淨了淚痕和唇上的血絲。
待綠萼在門口擺好了爐子和罐子,我指一指床榻下的杌子,這才問道:“你說陛下在半個月前就駕崩了,究竟是幾月幾日?”
銀杏與我促膝而坐:“便是姑娘受傷的第二日。陛下帶著無敵營在畋園用火銃獵鳥時,被流彈擊中後腦,回到宮中便駕崩了。”
我心中一沉:“我受傷的第二日?當真是巧。”復又微微冷笑,“既然已有半月,新帝應當已經即位了吧。是濮陽郡王高曄,還是皇長子高朏?”
銀杏道:“是皇長子高朏,如今是曹皇后懷幼子臨朝。”
“唯有他做了皇帝,與我的柔桑生下太子,這孩子帶著我母親和我長兄長姐的骨血,將來繼位為帝,才能消我心頭之恨!”——當年熙平曾如此說道。然而高曜已死,卻是貞妃李芸的兒子坐上了皇位。新帝並非柔桑所生,遑論帶著廢陳貴妃、廢驍王和安平公主的骨血?
我冷笑道:“皇長子登基,她果然是太后了。是誰發出的流彈,大理寺、御史臺和禁軍可查驗清楚了麼?”
銀杏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