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會有這麼個叫人難以置信境況,皆是因為白拂這朵盛世奇葩。白拂功力在歷代谷主中只算中流之輩,唯有醫術獨步天下。早年放浪形骸惹下的禍根成了如今的索命符,歷年來的”債務“叫琳琅谷勢力頻頻受挫。他漸漸力不從心,掌控不住局面,更懶得再管,大掌一揮要將整個身家拋掉,求一個自我逍遙。
這等敗家的行為,不曉得那老谷主知曉了,會不會氣得從墳墓中爬起來掐死他。
趕至韶雪殿時已近晌午,慕禾前腳剛到,後腳便受邀前往正殿用膳。
這一場酒宴莊重得有些出人意料,位上端坐著數位韶雪殿鮮少出面的長老,望見慕禾親臨,肅然繃緊的臉皮皆抖了兩抖,好歹是對九齡扯出了些許笑容。
席上琳琅谷一方的位置上獨坐著一位翩翩有禮的少年,唇紅齒白,眉目清秀。若非是有人介紹,慕禾定還認不出來,當年天真嬉笑著逼走月娘、性子老成得叫人背脊發冷的小娃,竟長成了這般無害的模樣。
幾方利弊權衡的事最叫人壓抑,一場宴席吃得各懷心思。梨軒臣自始至終沒有表態說什麼,長老們眼神交流密切而晦澀,慕禾指尖不緊不慢,私下輕輕敲擊著桌面,彰顯一份潛藏不住的焦躁。
不曉是不是懷孕的緣故,她的情緒明顯比從前要容易波動些了。而那些長老頻頻朝她這邊看來,似乎是在等著慕禾退一步,同樣丟擲些許好處,也好讓他們稍作權衡。
棲梧宮負責輔佐九齡的杜暉見情況所迫,在慕禾耳邊低聲細語,試圖建議妥協時丟擲的砝碼。慕禾則是低頭飲著茶,在杜暉的細語中反而冷靜下來,一言不發。梨軒臣早年是個獨裁者,如今無心權貴,卻愛女如命。如今之計有二,一則從梨軒臣這下手,只要能讓他立場堅定,那些個長老都不是事。二則是從長老身上下手,梨軒臣不表態或許是在遲疑什麼。這時,以權餵養那些看到肥肉而坐不住的長老,自會讓他們乖乖聽話,大體局勢也便偏向她這邊了。
可慕禾仍不確認九齡的想法,不曉得他是否同當年的她一般,只是在眾人的撮合下,做著“情景合適的順意而為“的抉擇。感情這種事,一旦沾上就是一輩子,糊里糊塗的開始,想必不會有的多少美好的結局。
梨軒臣在觀望,她又何嘗不是。
既不能讓人搶走,又不能著急的據為己有,實在是件麻煩事。
棲梧山莊沉默的態度讓琳琅谷的一方佔了些許優勢。白華縱然年紀尚輕,亦可當著眾人之面泰然談笑風生,單從這一方面來說,便可遠勝九齡了。
慕禾遠遠瞧見他垂眸飲酒時,眉眼間一閃而過的厭煩,暗自彎唇淺笑。若非是他性子藏得深了些,瞧著的確是個很好的女婿人選。
……
散席之後,韶雪殿內人影漸稀,一名長老笑意親切攔住晚些才起身的白華,“今日宴會不曾見過谷主,不曉谷主如今何在?”
白華謙和有禮朝人拱了拱手,笑意可掬,“阿爹如今想必仍是在休憩罷。”
那長老愣了愣,抬頭愕然瞧瞧堂堂掛在正中的日頭。忽而思及白拂花名在外之時才算是悟了,當著晚輩的面老臉抖了抖,尷尬乾咳了兩聲,只當之前沒問過般繼而道,”那不知白神醫何時有閒暇,我這尚有一事相求,且看神醫…”
“長老哪裡的話。”白華笑起來唇邊露出可愛的虎牙,純真而無害,“若聯姻能成,我白家與韶雪殿不分彼此,又何談求字,長老儘管吩咐便是。等阿爹酒醒了,白華自會隨著阿爹前去拜訪長老的。”
“……”
慕禾受不得宴會酒氣,早便離了席,到正殿附近的涼亭中休息,有意無意將這一段聽入耳中。還未來得及感慨醫術果真是一門頗實用的手藝活時,那邊園門前光線一暗,進來個人,正是適才打發走了長老的白華。
白華雙手朝後負著,瞧見慕禾後眸光一動,走路不若在殿中時的沉穩謙和,頗有幾分孩子的玩性與活潑的小跑過來。走上涼亭臺階,大咧咧地繞過渝水,坐到了靠她最近的位置。
少年雙手撐頭,將臉湊到她跟前好奇般的打量著,露出兩顆小虎牙。連一句招呼都沒打,便直接道,“慕容莊主,你比爹爹畫的還要好看幾分。”
這嘴皮子一碰就能說出甜言蜜語的本事,倒是同他爹爹十分的相似。慕禾執茶的手未動,眼眸輕抬,“那想必是白谷主畫藝略粗糙了些。”
“那倒是不假的。”白華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潤著水色的紅暈,連同那露出的小虎牙,瞧上去一派可愛的純真,”有形而無莊主本尊的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