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富就有人貧,有人高位就有人卑下,這是無人可以更改的規律。”
“崔大人可知自己錯在何處?富有或尊貴沒有任何過錯,但是試圖永葆這種尊貴,卻是大錯特錯。為了永保昌盛,你們害怕一切來自底層的力量,你們試圖將所有貧窮卑賤的人向上的通道堵死,你們想要讓社會如死水一般,你們想要讓貴的永遠貴下去,讓賤的永遠賤下去。”
說到這裡,沈孝蹲了下來,隔著監獄的牢門,他同崔進之對視。
“崔大人,在我看來,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因為你,還有你們世家,看似無懈可擊,看似高高在上,但你們只是坐在自己金尊玉貴的位置上,戰戰兢兢地顫抖害怕。你們怕寒門的人比你們更厲害,你們怕我們一旦有了力量,就要將你們徹底取代,所以你才想趁著我沒有出頭的時候拼命打壓我,你怕我一旦長成了,就會徹底顛覆你們。”
“可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從來沒有怕過什麼。有才華的人儘管向上走,我絕對不會阻攔他們上升的通道,我從來不怕別人對我的地位造成威脅。會有人富,會有人賤,但上下迴圈,不會永遠有人富有或貧賤下去,這就足夠了。”
“崔大人,這就是你和我的區別,世家與寒門的區別。我說你是懦夫,現在你承認了麼?”
一番話說罷,崔進之明顯怔愣了起來,然而沈孝卻看都不看崔進之,他站了起來,對李述道,“走吧,再探望無益。”
李述猶疑了片刻,慢了半步,才對崔進之道,“你……你父親身體不好,我求了父皇恩典,允你出獄探望他半個時辰。你收拾一下自己,明日見面了別讓他擔心。”
畢竟是最後一面了,李述未說出口的是這句話,老崔國公身體一日比一日差,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李述與沈孝一道出去了,站在牢外,李述迎著天光微微眯起了眼,良久不說話,她嘆了一口氣。
“沈孝,你知道麼,最開始我認識崔進之的時候,他不是這樣子的。”
少年鮮衣怒馬,風流瀟灑,無人見了不喜歡他。
李述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沈孝說這些話,她只是心中有很多話不知該找誰去說。
“崔進之有兩位兄長,比他年長不少,都遵循老崔國公的安排,早早地去軍中繼承家業,崔進之是老崔國公的老年得子,兩位兄長皆比他年長許多,待他如父,甚是寵愛。”
“那時崔家權勢滔天,富貴榮華,崔進之什麼都不缺。他年少時特別荒唐,喜歡山水,喜歡遊俠,喜歡長安坊裡千金一擲才能見得一面的花魁。沒有人說他做得不對,也沒有人逼著他一定要他做什麼事。他荒唐,家裡人就替他壓著;他豪闊,家裡人也給他源源不斷的錢。”
“他——他少年時活得太幸福了,他擁有的太多了,所以那些東西一旦失去,對他而言就越發顯得不可承受。他走到這一步,也——”
“——有變故的人家多的是,”
沈孝卻忽然打斷了李述,“你要是想看,我去民間可以給你找一萬個家破人亡的例子出來。”
他的聲音竟顯得十分冷酷,“人間慘劇很多,但這不是崔進之作惡的理由。我對他的無奈與痛苦沒有任何興趣,我只對他的所作所為造成了什麼後果感興趣。”
沈孝鬆開了李述的手,抿著唇,顯出一分不近人情的冷意,“如果你因為同他的過往而同情他的話,那麼洛府那些因他而起的民亂又要如何解釋?你要怎麼去同情他們?”
“李述,人活在這世上,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情,每一個關口都由你選擇,走左邊還是走右邊,走光明還是走黑暗,無數選擇組成了人生。但凡他有一個選擇做對了,就不會走到今天的道路。”
說罷話,沈孝竟也不去看李述,他似乎有些生氣,不管李述,自己上了馬車。李述看著他,沉默著一時腦子都空了。
沈孝自顧自上了馬車,靠在車壁上,抿著唇繃出一道冷厲的側臉。如果不是崔進之在洛府掀起民亂,洛府如今早都進入正常的春耕了,崔進之有無奈,但人活在世上誰沒有無奈?
李述同崔進之的過往太密,以至於無論崔進之做了什麼錯事,她好似都有別樣的心軟,沈孝不喜歡李述這樣。
他在馬車裡靜坐很久,卻都沒有聽到李述登車的聲音。二人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彷彿冷戰一般,這是之前從沒有過的事情。
沈孝終究是先忍不住了,掀開簾子,看到李述猶自站在車外。她神情有些空落落的,陷入了沉思。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