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簡身子向後一仰。
酒肆中的人們嚇了一跳,回頭見二人氣氛緊張,紛紛起來結賬, 拔腿離了。
宋見抬手摁住鼻樑。眼前有些發渾,與此同時,一股熱流從鼻腔中流出來。
原本站在遠處的張乾,聽到這邊的動靜,忙帶著小廝們過來。
“爺,這是……”
他忙取出一張絹帕替宋簡摁壓住流血之處。一面道:“把人拿下。”
“別動。”
宋簡無法低頭,鬆開一隻手擺了擺。
顧有悔望著宋簡,“宋簡,我替她不值。”
宋簡的手鬆垂下來,喉嚨裡的笑有些顫抖,“對,對,你替她不值,你當然可以替她不值,你當然可以,若我是你……”
顧有悔聽不明白這話的意思。
什麼叫他可以替她不值,這句說了一半的話,後面半句是什麼呢。
“顧有悔,你儘管護好她,護好她的性命。她欠我的,非一死能償,這一生我絕不會放過她。”
其實,純粹的愛,或者純粹的恨,都比愛恨交加要令人暢快。
受過顧有悔這一拳,宋簡卻莫名有些輕鬆。眼前的人以己之口,實實在在述己之心,一如酒肆背後磊落的青山,這是擁有簡單人生的福氣。
他垂下手來,站起身,衝顧有悔意味不明地露出一絲笑。
“張乾,回府。”
張乾還想說什麼,他卻走到外面去了。
一道酒旗在他背後,翻飛藍白的兩面,一時露出那個實實在在的“酒”字,一時露出灰白的底面。
***
青州府牢,紀姜牢室前地火把已經燒暗了,牆上晃來一道人影,紀姜還沒有來得及回頭,顧有悔已經一把將劍擲到了地上,紀姜被嚇了一跳。看了一眼地上地劍,又看向他。
“你怎麼了。”
顧有悔沒有說話,盤膝坐在劍旁,他低垂著頭,手上抓了一把地上的乾草,一根一根地掐斷。紀姜走到他身旁坐下,低頭輕聲道“究竟怎麼了,你去什麼地方了。”
顧有悔揉掉手上剩下的乾草,側身扶住紀姜的肩膀。
紀姜怔了怔,身子卻不自覺地往後挪,顧有悔感覺到了她的退縮,忙鬆開了手。
“宋簡不值得你這樣。”
紀姜沉默了須臾,“你去見他了?”
“對。”
“你和他說什麼了。”
說了什麼了?
顧有悔絲毫不想告訴她宋簡說了多麼惡毒的話。也不想告訴她,他忍不住吐出的心裡話。
“什麼都沒說,不過,我替你,打了他一頓。”
紀姜肩膀鬆弛下來,她偏頭柔和地笑開來,卻沒有說話。
顧有悔頂直背脊,“紀姜,你別怕啊,不管宋簡怎麼對你,去帝京以後的路有多難走,我顧有悔都陪著你往下走。”
說著,他拍了怕胸脯:“我要活著,就一定讓你開懷。所以,你別再為宋簡流眼淚了。”
紀姜抬頭望向他。
“你……什麼時候看到我流淚了。”
顧有悔避開她的目光,“清明那日。”
他聲音輕下來,“他是不是又侮辱你了,我那夜一夜沒睡,聽到你哭了一整晚。我不知道怎麼勸你,但我……”
他垂下頭,手掐著劍穗。
“我很難過。”
聽完這句話,紀姜的心裡泛著一陣柔軟的疼。
從宋子鳴的空冢前回來後,她的確流了一晚上的淚,雖然她拼命地抑制住了喉嚨裡的哭聲,不知為何,卻還是被他關注到了。
誠然她流淚,不是因為宋簡的侮辱。
而是她敏感地感受到了空冢前宋簡地矛盾,與此同時有一絲微渺溫暖穿破這個矛盾,落到她身上。站在他背後撐傘的宋簡,不曾自察的翻出了溫柔的裡內,如鏡花水月,短暫地回應著她的柔情。
這太傷人了。
顧有悔不明白,但他卻坦然給出了另一種更直接的溫暖。
“有悔,我以前覺得,除了宋家,我不欠天下所有人,但你給予紀姜的東西太多了,我……”
“你別這樣說,你根本不欠我什麼。”
他打斷她的話:“在長山的第一次見到你,我並不認同你,我甚至還在為宋簡的遭遇不平,不過是因為,師父要我護住你的性命,否則就要我跟著死,我才救了你。”
牢室中很安靜,他的聲音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