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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好。如今滿城的禁軍都在搜捕你,你若想尋一個安靜說話的地方,就跟我走。”

說完,宋簡翻身上了馬,又點了點一個護衛的肩膀:“把你的馬給他。”

兩匹馬一路朝帝京西郊奔去,大約行出去半個來時辰。宋簡終於在一座青園前勒住馬頭。顧有悔抬頭看去,一座灰石砌起來石門映入眼中,門上爬滿了深綠色的青苔。宋簡竟然把他帶到宋家的祖陵來了。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宋簡下馬,將馬系在一棵高聳入雲霄的老松旁。

“因為猜到了你要說什麼。”

說完,他回身來,半倚在古松枝幹上。“說吧。我聽著。”

顧有悔低頭望著他,宋簡的嘴角擎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四周古木森然,雖是在初秋,卻依舊令人背脊發涼。

“怎麼不說了。”

宋簡抬起一隻手拍了拍身後的樹幹,“自從顧仲濂和我父親改建帝京城之後,西郊的這塊地方,就被京中的大家族們圈了個七七八八,都說這裡風水庇佑子孫,你們顧家的來祖墳再往前走幾步就看得見了。”

說著,他往前一指:“顧有悔,我待你們顧家還不算狠,待顧仲濂伏誅,你這個做兒子的,還可親手葬他入陵園。”

他清淡地吐出著一襲話。顧有悔的手逐漸握成了拳頭。

誠然,他離開帝京很早,他沒有經歷過宋子鳴的慘案,他也沒有見過宋家上下八十口人被斬於午門血流成河的場景。可是生死為大,在這個陰與陽的交界之處,在生之美好與死之慘烈交疊之處,仇恨反而是隱秘於人間的大悲之下的。

“宋簡,自古父債子償。我……”

“這句話,我從來都不認。”

他一言打斷顧有悔的聲音:“該償我宋家的人是顧仲濂,和你無關,你就算死一千次,也不會平我心頭之恨半分!”

他一面說,一面抬起頭來:“顧有悔,我知道冤冤相報完結不了,不過,看在你對臨川有恩的份上,我還是不想殺你。但你若要一意孤行,我也無話可說。”

顧有悔跳下馬來,走到宋簡面前。“宋簡,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嗎?”

宋簡短促的笑了一聲:“你敢嗎?”

對啊,他敢嗎?殺他容易,可是,父親的性命還能救得回來嗎?還有,殺了他,他自己要如何去拼起紀姜那顆破碎的心呢。

顧有悔覺得無比頹然。手中的劍噹的一聲落在地上。

他一怔,繼而將拳頭越攢越緊。聲音也壓低下來。

“我不會眼睜睜看著我父親死的。”

宋簡突然笑出了聲,“當年,我就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死在我面前的。鑽心之痛,永生難忘。你到提醒了我,或許我該給你一個機會走上文華殿,送顧仲濂最後一程。”

“宋簡!你……”

“血債血償,顧有悔,這可是江湖規矩。”

對啊,這可真公平,沒有一個人可以理解另外一個人的人生,除非經歷同樣的痛苦和災難,然而即便人生經歷重合,卻又因立場的不同而要變成終生的宿敵,顧有悔終於明白紀姜身上那永遠如陰影一般隨行的悲哀是什麼東西了。

他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劍,握入手中。

天色昏黃,風將遙遠的松林吹出了波浪來,灰色的蒼穹之下,松濤聲裡,人與馬齊默如謎。顧有悔垂下眼睛,目光落在隨風而擺的劍穗之上。

“宋簡,即便我最後要敗給你,我也不能一事不為。眼看父親受死。我這半生在江湖行走,從未求過任何我人,今日,我也絕不會求你,但我有一句話,你若敢帶給紀姜,你就帶給她。”

說完,他抬起頭來,迎向宋簡目光:“我一直沒有告訴過她,我很喜歡她,若接下來的路,我失言不能陪她一直往下走,請她信我心有執念,不要怪我。”

說至此處,他又頓了頓:“至於你,我若有命活下,一會回來找你。”

“好,顧有悔,宋簡拭目以待。”

話音落下,兩人身後的馬不約而同地仰蹄長嘶了一聲,嘶鳴聲送入松林,被陣陣的松濤聲吞沒。

一方天地之中,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惆悵與傷情。

小園中,紀姜抱著薄毯抱膝而坐。迎繡進來喚了她一聲夫人。

慈壽宮內,宮人們點起了燈火,許太后跪在觀音相前,念過了一百聲佛號。

白水河上,餘齡弱扶棺立在船頭。滿身素孝的女人們靜靜地站在她身後,荒誕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