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簾輕輕地顫,他看不見她的眸色,只單臂擁緊了她。
李朝寧回到了臨水城,現在的她在邊疆開了一家醫館,多數時間都在義診,李連衣一直在給她打下手,整個人也和從前都不一樣了,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身上更多的是安寧。
馬車行得很快,顧蓮池薄唇印在寶兒的額頭上:“既然忘了從前,為何要嫁我?”
他手勁不小,鉗得她胳膊發疼。
林寶錚笑,只握緊他的手:“即使忘了,也喜歡,很喜歡。”
她總是這樣,輕易地就能令人歡喜起來。
他笑,難得笑出聲來。
臨水城當中,醫館就設在正街上面,馬車一停下來,就看見外面排著隊的百姓,多是衣衫襤褸。
顧蓮池舉步才藥才要下車,被林寶錚一把拉住。
掀開窗簾,她一臉正色:“你一路走來,想必也看見了,因為打仗,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不光是齊國還有趙國,疆土的紛爭也好,國力的征戰也罷,最終苦的都是百姓,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所以我們求的,不過是一個太平盛世。”
他怔住,目光灼灼:“寶兒……”
她指著外面那些等待就醫的人,來握他的手:“我傷重的時候,鳳起對渾渾噩噩的我說過,他能給我一個太平盛世,但是他沒有成事,食言了。沈江沅是齊國有名的小善人,但是他跟我說,行善如他,也沒辦法改變什麼,我問我娘,為什麼不回燕京去,為什麼要留在臨水城裡,她說亂世求生,得生了以後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好比說行醫者可行醫不為功名,為的是醫者心,能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常常想,我能做什麼,以前總是想你也想不明白,現在和你在一起,心安定了,忽然知道我能幹什麼了。”
顧蓮池微微揚眉:“你想做什麼?”
她眉眼裡都是笑意,是那種來自內心的地篤定:“我娘要離開臨水了,天下之大,我不知道她到底會去哪裡,行善也好,積德也罷,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也是人,我想跟著她,能幹什麼就幹什麼,能幹什麼不是我張口說的,做了才知道。”
他眸色如墨,看著她的臉,到底是嗯了一聲。
這才是他的寶兒,是林十三用一生教出來的好寶兒,是李朝寧用言行一點點揉出來的寶兒,雖然不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雖然她出生於亂世,長大在亂世,如今又要入亂世。
他懂她。
他疼惜她。
他更加的喜愛她。
他目光沉沉,就落在她的眸光裡,那裡面映著他自己的臉。
林寶錚,她心裡有仁義正氣坦坦蕩蕩,而他只有她。
許是看著她的目光,有了太多的不捨,寶兒傾身上前來,抵住了他的額頭:“你別想太多,我也是想陪著我娘,我爹死了以後,她遲遲不肯回燕京去,我就知道,她心裡難過,只不說而已。”
說著拉起了他的手,讓他下車。
顧蓮池隨著她的腳步,一言不發,醫館當中,李連衣和另外一個年輕的男子分別負責分開病患,李朝寧坐診在前,紫玉和小葉子在後方抓藥,將近一年的時間,將兩個人也都練就成了不一樣的人,對藥方已經能很好的掌握了。
林寶錚嗓音清亮:“娘,我回來啦!”
眾人紛紛側目,顧蓮池連忙上前:“娘。”
李朝寧點了點頭,正是忙得不可開交,招呼她們兩個人過去幫忙,醫館裡每天都有一些人過來,這一忙起來可沒了說閒話的時候,一整天到了晚上才算喘口氣。
顧蓮池可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流民,他們有的人身上甚至已經起了膿瘡。
老百姓在不寧當中有的人失去了親人,有的人失去了家,有的人甚至是死在了逃難的路上。他看著他們在疼痛當中麻木的臉,心如刀絞,更能懂得寶兒說的那些話了。
醫館在戌時才關上了門,渾渾噩噩吃了晚飯,四下一找,卻發現寶兒不見了。
李朝寧和李連衣在一起分著藥方,喜童也和小葉子一起在後院熬著藥,唯獨紫玉和寶兒不在,問誰誰都不知道,外面街上紅燈三三兩兩,路人也行色匆匆,他靠在屋簷下面,只覺記憶當中燕京的繁華景象,猶如一根倒刺,紮在心頭。
片刻,紫玉從遠處跑回來,直招呼著他:“大公子,我們小姐在河邊等著你呢!”
她說寶兒讓他去河邊,給了他一盞燈籠。
夜色漸濃,空中一輪明月好似圓盤,顧蓮池一步一步朝著河邊走過去,紅燈籠通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