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納爾遜勳爵
001、滾開!異端!誰讓你和我搶座的!
一八七一年七月,廣東已經炎熱起來,雖然時近中午,看不到太陽,但是那頭頂上的鐵板看上去彷佛都蒙了一層氣暈,伸手過頭就能感到熱浪從頭頂撲來,至於旁邊的玻璃窗偶爾反射的太陽光簡直要晃瞎人眼睛。除了炎熱,空氣裡既有不散的煤煙味道,還有不停的轟鳴,腳下的地板宛如大海里艦船的甲板不停活動。
這熱浪這噪音這味道這晃動,簡直讓身處其間的人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爐烤鴨,恨不得拿頭撞牆,又或者一頭扎進玻璃窗外的那亮得如同白銀一般的河面裡去。就在這時,這轟鳴裡又傳來一聲尖叫,有女人大喊:“太太中暑了!”接著這烤爐般的地方更加混亂不堪,人們紛紛站起來,有人去幫那中暑的女人。
看著這一身鯨骨西洋細腰連衣裙的漢人女子在自己面前橫著被抬出去,坐在靠近車廂連線處的一個大漢得意的抖了抖自己的西裝衣襟,頓時這昂貴的西裝敞開了懷,露出了黑黝黝的胸毛和紋身,他伸手進去抹了胸口滿滿一把汗液,把手在靠背上擦乾淨,對著中暑的可憐女人哈哈大笑起來。
那女子身上衣服很好,料想也是富貴中人,她丫鬟和老公聽到有人居然在這種時候大笑,憤怒的轉過頭去,不料看清那人長相穿戴,怯怯的又轉回頭去,跟著僕人把妻子抬了出去。這大漢穿著昂貴西裝,手裡拿著的是絲線放光的西洋禮帽、腳下是一雙三節頭皮鞋,這本是大商人的標準派頭,但是穿在他身上,卻嚇得這四個座位僅僅兩個人坐。
因為他不僅把西裝和裡面的襯衣全解開了,就大搖大擺的敞著懷,皮鞋擺在座位下,兩隻腳拉脫了襪子踩在兩人坐的座椅上,一手拿著禮帽當扇子用,一手捏著塊西瓜,時不時的用脖子裡晃晃悠悠的領帶當擦嘴布用。除了這豬八戒吃桃般的對待正裝外,更不要說他露出的身上紋身,當然嚇得無人敢靠近他身邊三尺,任由他一人佔了兩人的座椅。
不過這大漢雖然如此可怕,卻好像更怕坐在他對面的中年人,對對面那人有些諂媚的笑道:“生哥,看這呆女人!大熱天穿這一套,還戴個西洋大傻帽,以為自己多時髦呢!看看,中暑了吧?傻帽啊傻帽!”
對面那人穿戴和紋身大漢一模一樣,但是他每一個釦子都扣得嚴絲合縫,連襯衣上的風紀扣都扣著,潔白的絲綢白襯衣領子上被汗液染溼了一圈也不在乎,膚色雖然黝黑,如同農民,但是頭髮梳了一個時髦的三七分,上面的髮油都在閃閃發亮,鼻樑上還架著一副顯示博學的近視鏡,一眼看去就讓人心生敬畏,和對面那凶神惡煞般的大漢簡直如天使與魔鬼之間的區別。
此刻這天使正聚精會神的看報紙,對兇惡朋友的小八卦只是冷冷的嗯了一聲,彷佛對周圍一切並不在意。紋身大漢看這個叫生哥的,不以為意,自己從座椅上直起腰來,掃視了一下滿滿的人,坐下來後有些歉意的說道:“生哥,今天真不好意思。我問惠州局那站長了,今天他們的包廂車不在!要不然我不能讓大哥您在這大熱天的擠在這一等車廂,看看這麼多人!
“媽的,一等車廂票價可是很貴,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人?!您要中暑怎麼辦?”生哥從報紙後抬起頭,眼鏡片一閃一閃的,他笑道:“山雞,你小子發財了就變嬌貴了?這中不了暑,小時候就幫家裡幹農活,那時候太陽要曬脫皮的。再說這一等車廂總比後面的三等車好吧?看上面車廂頂上摞了上百個不怕死的傢伙。”
叫山雞的紋身大哥從車廂裡伸出脖子,在一陣黑煙裡,看了看後面車廂頂上的一群衣衫襤褸的窮人,坐回椅子一臉的不忿:“草!惠州局居然連車頂都算站票!咱們就是搞鐵路的,大哥您有事出差,坐一等也是屈就了!”生哥微微一笑,指著面前滿滿一車廂乘客笑道:“看到這麼多乘客,就看到一堆銀元,還有什麼屈就的?”
“大哥,您真高啊!想當年我在皇宮門口遇到大哥,一眼就覺的您與眾不同,你身上一股才氣直衝雲霄!現在提起咱們宋右鐵電公司,誰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中西通方秉生生哥啊?小弟我出去一說都特別有面子,這不,又求著翁老大讓我跟著您混了?”
方秉生當年加入惠州電報承建公司,並非是自願的,只是中舉後又找不到工作,不得已跟了這些流氓混口飯吃,沒想到誤打誤撞入對了行,幾年下來,電報業蒸蒸日上,又搞到了修建鐵路的皇家差事,要知道這鐵路兩里路就要四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何等的美差啊!
而這個舉人在全文盲的流氓公司裡鶴立雞群,雖然不會砍砍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