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那嬌生慣養的身板,你讓他去藥圃幹活,恐怕他還寧願再挨五個板子呢,”葉鳳歌淺聲笑道,“表小姐大概也捨不得。”
傅凜不以為意地哼道,“我管他們願不願意,舍不捨得?美得他,躲我這兒吃閒飯還興風作浪。”
若非眼下還沒有足夠的實力與臨川那頭徹底撕破臉,今日之事他是絕不會輕輕放過的。
對於傅凜與家人的恩怨,葉鳳歌實在不便多嘴,只能苦笑喟嘆。
那位表少爺不知惹了多大個事端,竟讓傅雁回都不敢輕易留容他在臨川傅宅,拉下面子將他送到傅凜這裡來躲風頭。
可正所謂恃寵才會生驕,從他和他姐姐今日種種言行就能看出,他是清楚自家有人會替自己兜著,若家中兜不住,再不濟也還有他舅舅與傅家這層姻親關係做靠山,這才敢放肆輕狂。
他那種狂妄任性,除了年少無知的緣故,更多是長期被家人極度寵溺與縱容才養得出來的。
而傅凜,正經八百是傅雁回將軍親生長子,如今在旁人眼裡也是個行有所成的世家公子,實際卻一直過著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生活,先是絞盡腦汁從傅家老太君那裡討一點慈心善念做庇佑,再靠著自己,孤獨而艱難地步步為營。
這兩廂對比之下,葉鳳歌心中不由地為傅凜泛起了淡淡酸楚。
她真的很想竭盡所能,多疼他一些。
傅凜他,真的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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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凜坐在軟榻旁的雕花圓凳上,專注地望著近在咫尺的葉鳳歌。
目光輕垂,卻又瞧見了她手背上那道已經上了藥的細細紅痕。
那道傷痕再度觸及了傅凜心中的陰翳,使他忍不住硬聲訓起人來。
“你怎麼回事?那死孩子追著要打你,你就不會還手?當年把我按在床上時那股拼命的狠勁呢?”
當年與葉鳳歌初見時,他藉著寢房中的機關暗算她,她的腰腹被壁上彈出的小木棒打中,之後她便生氣地撲到床榻上將他按著打了一頓。
此時傅凜一門心思想訓她記住,遇事要好生護著自己別吃虧,可最末一句話的描述卻莫名尷尬,讓兩人都無端紅了臉。
“什麼按在床上,我那是在揍你!”葉鳳歌面紅耳赤地將那包碎冰抬起一道縫隙,惱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又飛快將眼睛遮住。
“我那時才十三四歲,就算被人知道我揍了你,也只會說是兩個孩子打架,那我當然下得去手。”
她今年都是二十有一的大人了,若是再為點小衝突就跟個十二三歲的小毛頭動手……她實在有些丟不起那臉。
許是覺得她的話有幾分道理,又或者是方才提及年少初見之事,傅凜淺淺笑開,漂亮的眸心似有花兒綻開。
“你就註定是個窩裡橫,這輩子就欺負過我一個人了吧?”他面上紅暈更深,唇角飛揚,笑音徐緩,“隔天還來訛我,說若我不好好喝藥,你就要死了。”
葉鳳歌連忙抬起左臂,以手背壓在唇上,也沒止住那衝口而出的笑聲。
當初她剛來就被傅凜用機關彈出的小圓木打中腰腹,好在那時這房中的機關還簡陋粗糙,雖捱了些疼,卻並未真的傷著。
她先將他按住打了幾下後,又好言好語引他說話,最後終於得知他想瞧瞧外頭,便說好將院牆下的錦葵畫來給他看。
隔日她拿了畫再來時,傅凜心中愧疚,對她友善許多,竟由得她抱住喂藥了。
結果,很尷尬的是,她突然來了癸水。
那年她還不滿十四歲,多少還有些孩子心性,即便癸水來時舉止也收斂不了多少,加之那時她的日子也沒個準,當時的場面真叫個猝不及防。
傅凜瞧見她身後衣袍上有血跡,又見她忽然捂著肚子,以為是她頭一日被自己傷到的緣故,嚇得魂不附體。
她便順勢誆他,說“你瞧你都將我打出內傷了,若不肯好好喝藥,我會死的”。
可憐小傅凜被嚇懵了,也沒功夫去想“葉鳳歌被打出內傷”,與“他不肯好好喝藥她就會死”之間有什麼關聯,就這麼被誆進去了。
那兩年,為著那個“不能害葉鳳歌死掉”的信念,傅凜喝藥可乖了。
想起年少舊事,葉鳳歌樂不可支,“若不是後來你無意間聽宿大娘說起姑娘家那點事,我也不必為著喝藥的事跟你鬥智鬥勇這麼幾年。”
小時候那個含淚端著藥碗,說“我以後都乖乖喝藥,你別死”的傅五公子,是多麼惹人憐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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