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歸屬地方,而是因應各方所需,便利調撥,臨時存留在地方。但地方有這些錢為依憑,行事更為靈活充裕。
王安石熙豐變法,將國家財政分為兩套體系,一套是舊三司(元豐後是戶部左曹),負責舊有財稅收支,“系省”這部分歸這套體系。一套是司農寺(元豐後是戶部右曹)掌青苗錢免役錢等新政所得,這些錢物留在地方的部分被稱為“封樁”。
系省和封樁在神宗朝時主要用於戰事和地方,但到本朝後,一方面是朝廷將上供額數倍數十倍地提升,甚至定下完成定額就加官的條令。蔡京當政,更直接經常化地將某路某州的封樁錢全部轉運zhōngyāng。因此在地方,系省和封樁數額銳減。
在加緊將系省和封樁錢集中到zhōngyāng的同時,另一方面,朝廷又將辦學校、建福利機構等眾多事務壓到地方,原本該撥的款,依舊指定用系省和封樁錢支付。誰都知道,地方的系省和封樁錢不足支付,怎麼辦?地方自己想辦法。
就是在這般背景下,戶絕產成了建居養院、安濟坊乃至大興學校的重要財源之一。皇帝甚至幾度下詔,強調戶絕產專用於這幾項新政。
“若是這些錢都用來施仁興學多好,可惜,卻用在了奢靡和開邊事上……”
趙梓發出了符合他程門弟子身份的感慨,接著醒悟自己話說得太多,也近於謗訕朝政,便轉開了話題。
對這種財政趨勢隱有熟悉感,王衝依稀明白了上一世教科書裡“zhōngyāng集權體制進一步加深”在宋代財稅這個環節大致是怎麼回事,開始對宋時的財稅問題有了興趣。他還想問問更細節的變化,見趙梓不再談這事,只好作罷。
送走趙梓,王衝領著學生們以及多出來的小婢女回寶曆寺。一路上學生們分作兩撥,分別以宇文柏和範小石為核心,嗡嗡爭論不止。話題還是沒變,居養院這般模樣,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確是有人因此得救,即便只是一個,也是得仁,更何況是一百個。佛陀有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朝廷此舉總不能說是惡政。我只是覺得,能不像這般虛意矯飾,那就更好了。”
宇文柏終究心胸開闊,面對範小石的“不作無錯,作多錯多,那是不是什麼也別作就是大德之政”的論調,也不得不表示“作總比不作好”。
“是了,就如我們踐行仁義一般,擾了民,亂了別人行事,攪出麻煩,但終究是作了事,比空坐虛談來得好。”
難得讓宇文柏等人認輸,範小石和唐瑋等人心氣高昂,鮮于萌再繪聲繪sè地講著馬四姑被整治得不chéngrén形這事,引得眾人鬨笑不已,原本縈繞著眾人的複雜心緒也漸漸散了。
將到寶曆寺,已近晌午,冰雪化水,薄霧氤氳。路過漏澤園時,宇文柏正在慫恿王衝帶大家去海棠樓快活一頓,一輛輛牛車驢車自霧中隱現隱沒,向漏澤園行去,正走在最前面的陳子文猛然停步。
“咱們還是繞路的好……”
不知看到了什麼,陳子文打著哆嗦,又回覆了往rì那佝僂的猥瑣樣。
“在這成都府,除了品官儀仗,我等還須給誰讓路!?”
何廣治不以為然地踏前幾步,湊到了車隊前,見到車上的物事,啊喲一聲驚呼,蹬蹬連退幾步。
“死、死人!”
穿透薄霧,車隊情形一覽無遺,見著大板車上層層堆疊的人體,剛剛散去的寒意又在眾人心底聚起,膽小的已是頭皮發麻,四肢無力。
“沒看這是漏澤園麼?運死人還要大驚小怪?”
宇文柏強自鎮定地道,可連他在內,包括王衝,臉sè都快跟死人一般慘白了。
薄且破爛的麻衣遮不完乾瘦枯槁的身體,男女老少都有,如米袋般疊在車上,探出車沿的手足頭顱隨著顛簸抖動,宛如屠宰場裡無血的一幕。不少死屍還未瞑目,被那死魚般的眼睛瞪著,這幫讀書人頓覺毛骨悚然。
“怎會這樣?”
範小石和唐瑋的感受不止害怕,更像是心中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已陷入惶然驚懼中。尤其是範小石,似乎已喘不過氣來的艱澀表情,還真難在這個向來都沉凝如山的少年臉上看到。
“連rì下雪,沒處住的野花子都死絕了,有處住的破落戶也死了不少,這天氣……真冷。”
面對範小石的詢問,運屍隊的老頭淡淡答著,沒覺出一絲憐憫,怕是常年幹這個,早麻木了。
宇文柏還道:“還好,有了漏澤園,總還能幫他們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