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縣,原本的隨軍轉運使官署轉用為安撫司臨時官署,孫羲叟正伏案批示文書,開啟一封從興文寨來的書信,略略一看,臉色頓時大變。
“王衝這小子!”
孫羲叟被驚住了,這是王衝的信,說他知安撫有心歸來州,便主動去了歸來州打探情況。
這少年,到底是功名心熱,還是太楞太直,只知忠事!?上司露了點口風,他便不辭辛勞,甚至冒著絕大風險跑去辦事?
一時間,孫羲叟覺得,自己對王衝好像並沒看透。
第一百三十四章人心易改錢為利
“王衝此子,少年早慧,又連歷大變,不能當他是一般少年。我族侄趙梓在信中說,可用此子之才,不可用此子之人。其人心性……往好處說,是銳直,往惡處說,是偏狹。在華陽時,他行事便無所顧忌,專壞成法,另開新局。到瀘州後,更是不知中庸,只顧快意,只求目的。為求功成,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你要用他,千萬小心。”
這是趙遹離開瀘州時對孫羲叟的囑咐,孫羲叟與趙遹交情深厚,這些話是發自趙遹肺腑,直接把王衝比作又一個王安石。聽趙遹的意思,王衝甚至比王安石還要令人忌憚。王衝此子不僅文武雙全,在西園曬書會上露出的一絲學理苗頭,更有顛覆之意,近於離經叛道。
王衝自然不能跟王安石相提並論,拗相公負三十年大才,一朝得用,才露了禍害天下的真面目,而王衝麼,樁樁小事便已露了本質。趙遹不僅要在朝堂打壓他,不讓他入了官家或者哪位相公的眼,還要孫羲叟小心提防。而實際操作嘛,讓他跟僰人之事綁得越緊越好,得官乃至得差遣都沒什麼,就是不能讓他跟朝堂格局有染。
基於這樣的認識,孫羲叟就沒有深交籠絡王衝的意思,只把他當作僰事上的一柄利刃。此刃很鋒利,竟然借勢安定了興文寨周邊,讓興文寨這個異數立穩了。這讓孫羲叟心思更加火熱,再借興文寨之勢,叩問歸來州。
孫羲叟本想著先將風聲傳出去。試探歸來州和羅氏鬼國的反應,也包括朝堂的反應。最終目標是要在歸來州設軍。這也是盡他瀘南安撫使的職責。有宋以來,川峽四路里。就瀘南最能折騰,其次才輪得到永康軍對面的茂州汶州羌蕃。元豐亂過,元佑亂過,之前更是大亂。朝廷在瀘南設安撫司,以瀘州鎮固夷事,他便要將朝廷的意志貫徹到底。
元豐時烏蠻亂過,之前雖是僰人之亂,背後的羅氏鬼國難說沒有插手。孫羲叟雖然不太清楚羅氏鬼國的情況,但以他做事講求精細的心性來看。一件事就得丁卯分明,不存在曖昧模糊。羅氏鬼國無辜,朝廷怎麼作,都不該有異心。若是有染,那更該如此,以強勢震懾這個蠻國。如果羅氏鬼國作亂,不正好印證了他的憂慮?至於會不會被劾生事,只要妥當解決此事,那就是功。不像賈宗諒,能生事卻不能平事。
卻沒想,他這番盤算還沒展開,朝廷還沒有反應回來。王衝就衝在了前面。
為救父親,敢於火箭焚匾……
為救同窗,敢於獻佞君上……
還是為救父親。捨得破家,乃至隨父從軍。進而甘冒奇險,只求為父親脫罪……
為兌現承諾。更敢以區區少年之身,擔下數千僰人前程……
回味自己所知的王衝事蹟,再跟眼下此事一對比,孫羲叟搖頭,這個王衝,怎麼看都不是個奸狡之輩。趙遹就顧著去看他行事的手段,卻不理他行事的用心。沒錯,王衝行事的確專擅權謀,可看他擔起的事,不行權謀也根本成不了事,而他的用心,卻真是一片赤誠。
那麼這次王衝去歸來州,又是為了什麼呢?
孫羲叟心中閃過一絲愧疚的念頭,難道是將自己辟舉他入安撫司任管勾書寫機宜文字這事當作大恩,盡心回報?
這事他用心不純,興文寨約盟大獲成功,瀘南由此基本安定下來,王衝功勞不小,他得有所酬謝,但因趙遹的囑咐,又不能讓王衝得用,乾脆就來了這麼一手。既向王衝表明了態度,又能引動朝堂,阻了王衝的官途。
“這小子……竟是個憨直之人!罷了,我也親去興文寨作他的後盾,趁熱打鐵,將歸來州之事辦了。”
想來想去,孫羲叟只能這般感慨,而歸來州之事,既然王衝已經替他開路了,他也不能就此退縮。
孫羲叟到興文寨時,已是四月二十。他不是第一次來興文寨了,但也為興文寨一日一變,整潔中又見生機勃勃的氣象所動。而在這裡跟廉訪使江崇撞上,卻又感覺像是吃了只蒼蠅。
“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