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棠心底一跳,袖中手下意識緊捏成拳。
三郎看著她的目光深不見底,半含審視,眼底森然寒意頭一次令她心驚。
他……他莫不是在懷疑她?
懷疑她提前知曉成靜並非做一個籤典那麼簡單,卻幫著成靜瞞著謝族?
謝映棠呼吸微亂,狀似無意地嗔怒道:“我方才都解釋過了,是我的錯,阿兄當著阿姊的面,難道也要這般與我計較麼?”
謝映舒看著她的表情,忽地一笑,“是我依依不饒了。”
謝映棠得逞似地眨了眨眼睛,又一溜煙兒地躥到他身邊去,跪坐下來,殷勤地替他滿上酒,“阿兄最好啦。”
謝映舒不置可否,只淡淡掃了她一眼。
謝映棠佯裝絲毫沒有察覺出一絲一毫的不對,面上依舊嬉笑自如,心底巨石卻越來越沉。
彷彿快要透不過氣來。
她知道三郎一貫的作風,他素來沒什麼好聲色,哪怕心情愉悅,待她也不會放軟態度。
更遑論如此輕易地承認自己的不是,上一刻分明是冰冷審視的眼神,下一刻卻又漫不經心地笑了。
那笑意涼瑟,直晃得她心底惶惶不安。
她的兄長,就這樣開始懷疑她了麼?
謝映棠心神不靈,笑意也帶了一絲勉強,只是藉著一貫擅長的嬉笑怒罵,強自掩蓋了過去。
七月底,正是荷花開放的季節。
滿池邯鄲已綻,美不勝收,滿目鮮紅柳綠,生機勃勃。
謝映棠在御花園的亭子裡練字,滿地廢紙。
亭外宮人垂首恭敬而立,紅杏在一邊嘆道:“夫人是有什麼心思麼?畫了好半日了,卻也一張滿意的字也沒有。”
那石桌上正鋪著一張素白宣紙,字跡龍飛鳳舞,遒勁有力,筆畫轉折處切金斷玉,堪稱極佳之作。
但謝映棠看來,總覺得差了些神|韻。
她拿著狼毫,怔怔地看著滿桌墨痕,心思亂成一片。
成靜的離去,三郎的試探,後宮的嫉妒……才短短半月,她只覺被壓迫地喘不過氣來,心下越來越煩悶。
成靜沒有訊息。
或者說,他也許是有訊息的,但是那些朝局,卻很少有人朝她提出,哪怕提了一二,她能從中撲捉到了他的訊息,也只有那麼一句話而已——
典籤尚安,行事雷厲風行,彈劾公安縣令等數十官員,一地貪汙得治,為百姓愛戴。
除此之外,便杳無音信。
甚至連胡人是否攻來,謝太尉是否已部署好防線,成靜又是否需要涉險……她一無所知。
謝映棠強自定神,抬筆又要再寫。
風中花香甚濃。
將近八月,荷花開得熱烈,她與他,到底也只是一起做過海棠糕而已。
她還未曾問過他,為何她嫁入成府之時,便看見成府內有一樹又一樹的海棠花。
三年前並沒有的。
是不是……他也早就對她有意,只是她被他拒絕的那些日子裡,他自己也不知自己那隱秘的心意?
心思一時飄忽,狼毫上墨汁忽地滴下,一紙好字便這般毀了。
謝映棠擲了筆,將那紙拿起一揉,旋即怒氣衝衝地丟開,轉身便走。
紅杏看她無名之火來得如此之快,連忙上前勸道:“夫人消消氣,若是實在覺得煩悶,便去撫琴如何?之前皇后娘娘命人將府中的琴搬來了,便是要給您解悶的。”
謝映棠止住腳步,眼睫顫了顫,旋即搖頭道:“是我自己心神不寧,練字宜靜心,我如此這般,練再多的字也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夫人許是太過想念郎主了。”紅杏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只好道:“您如此,郎主若知曉了,也會擔憂的。”
謝映棠轉身,淡淡看著滿池荷花。
當真是美不勝收。
荊州在南方,不知那處的靜靜,是否也能瞧的到這般美景?
只是如今於她來說,景是美景,最想要的那人不在,她卻無暇欣賞了。
不知不覺,成靜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跡,已是如此之深。
謝映棠其實明白,她這樣是不好的。
太過依附於夫君,她離了他只能在心亂如麻之中度過,終究懦弱無用,這不是她所希望的她,也不是他需要的她。
那日,她帶笑奔了進來,打斷了阿兄與阿姊的對話,其實並非無意。
午後令人昏昏欲睡,含章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