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心裡有成算了,別看昭陽如今只是個小典膳,瞧瞧那身段兒,可不比宮裡的主子們差在哪裡。她這也就是沒怎麼打扮,看看那張素淨的小臉兒,朱唇不點而紅,一對兒梨渦怎麼看怎麼討喜。
這丫頭,造化大著呢!
他喜滋滋地上了樓,推門給皇帝請安,起身時面上就換了副表情。
皇帝在讀書,見他回來了,擱下書:“都查清楚了?”
“回主子爺,都差清楚了。”他拉長了臉,嘆口氣,“不僅查清楚了,還剛巧遇上從渡口採買回來的昭陽,瞧那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連奴才都看不過去了。”
皇帝等著,結果他也在等,皇帝瞥他一眼:“賣什麼關子,有話就說!”
德安等的就是這句話,當下把灶房裡這些天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什麼成日換床吶,髒活粗活全交給昭陽做吶,就連髒衣裳都讓昭陽一個人洗。
他一邊說還一邊唉聲嘆氣:“要奴才說,這宮裡的姑姑們也太不像話,刻薄手底下的小宮女算得了哪門子出息呢?奴才還真是心疼昭陽那丫頭,打小沒爹沒孃,進了宮又遭這門子罪——”
皇帝不耐煩:“越說越遠了,趕緊扯回來。不是說方才在甲板上碰見她採買回來了嗎?一臉委屈,又是怎麼回事?”
德安道:“是昭陽看著主子爺這幾日食不下咽,沒有胃口,剛巧碰著集市上有人在賣楊梅,就想著買回來給主子爺做鹽漬楊梅開開胃。哪知道那兩個姑姑不給錢,口口聲聲說著那楊梅不是採買單子上的物件兒,死活攔著不讓買。後來昭陽就把她娘給她的傳家寶貝拿去換了楊梅,方才咱家碰見她,這可不,委屈得眼圈子都是通紅通紅的……”
“傳家寶貝?”皇帝蹙眉,“什麼寶貝?”
“聽說是隻上好的翡翠鐲子。”德安覷著眼,抬頭打量皇帝的反應。
他是會說話的人,掐頭去尾,把昭陽可憐那賣楊梅的小姑娘一事全然扔了,只顧著描述她的忠心赤膽,活像是她為了主子的安康敢於赴湯蹈火、粉骨碎身。
皇帝默了默,冷笑一聲:“那兩個女官好大的架子,朕叫來的人,想給朕買點楊梅,她們也上趕著阻攔。粗活累活自己不幹,白拿著宮裡的賞銀,天底下當真有這麼好的事!”
“那,依皇上的意思……”
皇帝頓了頓,有了成算:“這二樓上空了那麼多屋子,收拾最當頭那間給那丫頭。”
這些日子光看書、批摺子也不成,那宮女口齒伶俐,知道的稀奇古怪事兒可不少,說起來也頭頭是道,足以解悶。
德安心中一喜,還故作擔憂道:“可,可這不妥啊,這二層是皇上的住處,那丫頭是司膳司的人,沒理由到主子跟前住著的道理……”
“你少給朕打什麼歪主意!”皇帝朝他屁股上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早些時候還說要她來朕跟前伺候,這當頭說了這麼多,朕允了,你又開始假惺惺地推三阻四。讓她來二樓住著伺候膳食,替朕試吃,她要是起了別的心思,朕饒不了她,你也吃不了兜著走。”
德安拍拍屁股,擦擦汗,又呼著大耳巴子下去領人了。
***
昭陽正站在窗子前發呆,看著光禿禿的手腕若有所失時,兩位姑姑回來了。
劉姑姑笑了一聲:“喲,姑娘走得可真早吶,留下我們兩個老東西四處奔波。也是,姑娘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兒,你只用出面伺候皇上就成,咱們倆老東西可不是隻有跑腿的份兒!”
昭陽心中煩悶,轉頭不怒反笑:“姑姑說得是,您既然喜歡做主,採買這種事自然留給您,我如何敢與您爭呢?左右我連買點子楊梅也做不了主,又何必湊在您跟前平白討人嫌?您愛在集市上湊熱鬧,我可不愛。”
“喲,這好伶俐的一張嘴吶,難怪皇上這麼喜歡!”劉姑姑眼神一眯,一個箭步走上前來朝著昭陽的胳膊就是使勁一擰。
昭陽痛得驚聲叫起來,倏地抽回手來:“你做什麼!”
“我做什麼?這地上有耗子,你沒看見,姑姑我好心拉你一把。”劉姑姑脂粉厚重的臉上膩滿了洋洋得意的笑意,“喲,這就拉疼啦?真對不住,你也知道姑姑上了年紀,下手不知輕重,你就別跟姑姑計較了。”
昭陽簡直沒見過這等面目可憎的老女人,心裡跟油煎似的,一股火氣憋在胸口,發作不出來。她攥著拳頭,忽然拎著裙子跳上了劉姑姑的床。
劉姑姑驚聲叫著,伸手去拉她:“你幹什麼?你給我下來!殺千刀的小兔崽子,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