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婆子雙手捧過,迎著日頭仔細照了又照,見上面果然是一百兩紋銀的數額,永豐銀號與戶部的朱漆大印赫然在上,這方放下心來,忙不迭將銀票收入懷中,把芸香的賣身契雙手奉上。
青年接過,瞧了瞧便收了起來。
陶婆子還要說些什麼,青年卻已走到了芸香跟前,說道:“走了。”
芸香只覺得頭暈目眩,竟還有那麼幾分不敢置信。他竟然真的來了,還出了一百兩銀子買她!
她也是鄉下的出身,一百兩銀子對於一個農戶意味著什麼,她是知道的。
他這樣做,值麼?
青年見她不動身,便會錯了意。
她還是看不上他,哪怕她淪落到了這個地步,也依然如此。
回想起了些讓青年不愉快的過往,他眸中微微一暗,沉聲道:“你現下,是我的人了,跟我走!”
芸香身子一顫,動了動已有些麻木的腰腿,幾乎是哆嗦著站了起來。
陶婆子生恐青年以為這丫頭身有疾患,還要說些什麼圓場的話,卻見那青年連正眼也不看她,只是帶了芸香,徑自出門而去。
眾人眼見沒了熱鬧,便漸漸散去。只是還剩幾個,或貪看芸香的容貌,又或瞧著那青年的風姿,將去不去。
芸香低著頭,隨他出了陶婆子的茶棚。她滿心都是惶惑與不解,將頭埋的極低,並沒有注意那投在自己身上的略帶了些嫉妒的目光。
出得門外,一陣冷風迎頭出來,芸香打了個寒噤。她從相府出來時,本是有件冬衣的,卻被陶婆子盤剝了去。現下她身上穿的,除了外頭這件比甲,便是裡面的一層夾衣,再無其他。這樣的衣著,是不足以對抗這京城冬季的寒冷的。
青年似有察覺,頓了頓,將身上的皮袍脫了下來,罩在了她身上。
芸香一怔,瞬間便有幾分鼻酸。皮袍子裡面尚且帶著他的體溫和一絲成熟男子的氣息,淹沒其中,讓她回想起了當初他的懷抱。
她抬頭看著他,比她離家之時,他彷彿又高大了些。深邃的眉眼,刀刻般的五官,脫去了昔年少年的稚澀,成為了一個成熟沉穩的男子。
青年也在看她,眸子裡帶了些悵然,她出落的更好了,明豔嬌媚,儘管遭受磨折憔悴了些許,卻依然掩蓋不住秀色。他有些失神,不自禁的喃喃道:“春嬌……”
芸香微微一顫,三年沒聽到人叫這個名字,此刻從他口中出來,她竟有些恍惚。
春嬌,才是她的本名。芸香這名字,是進了相府之後老太太給改的。
她原名秦春嬌,是京城郊外三十里處下河村人。站在她跟前的青年,名叫易峋,同是下河村人。易峋長春嬌三歲,在村中因是比鄰而居,又年紀相仿,自幼一起長大,便是世人口中的青梅竹馬。到了那情竇初開的年歲,兩人情愫暗生,彼此有意。然而秦春嬌卻在十五歲那年,被父親做主,賣去了相府為婢。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的時光,不短不長,卻足夠改變許多東西。
易峋不知想起了什麼,神情忽然冷硬了幾分,吐出了兩個字:“走了。”便走到一輛獨輪推車前。
秦春嬌打眼看去,卻見那車上堆著許多熟好的皮子,沒有言語,跟了上去。
第3章
易峋此次進城,是來賣皮子的。
年前他曾來過一次,那時候各處備辦年貨,又正當隆冬時節,皮子是緊俏的貨物,賣了個極好的價錢。然而如今即將開春,又才過了年,尋常人家手裡已不存什麼錢了,這皮子又不是緊趕著用的東西,貨行只怕不肯出高價了。
今日來人市,買她竟然用了一百兩銀子,這是易峋始料未及的。
他當然不後悔,但目下開春在即,春種所需的一應物件兒須得備辦,家中如今又添了個吃飯的人口,難免要捉緊些。
想到跟在身後的人,易峋的步子微微一頓。家中存糧其實還有富餘,銀錢雖去了大半,但餘錢也還是有的。
易峋心中籌謀著今年的生計營生,懷中那份賣身契,不住的燙著他的胸口。
秦春嬌,是易峋的人了。一想到這裡,他身上彷彿生出了使不完的力氣,胸腔裡沸騰著熱流。他就是要讓這個當初背棄了他、看不上他的女人知道,他易峋不會永遠都是個鄉下的窮小子,他是養得起她的!
秦春嬌在易峋身後,低著頭,亦步亦趨的跟著。
看著前面峻拔的身影,她心中是五味雜陳,還帶著一絲對於未來的迷茫不安。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