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畢竟不再是幾年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兒,即使內心再波濤洶湧,臉上卻仍能保持必要的平靜,只是一雙清亮的眸子難掩警惕的神色。
馮奕卻輕笑兩聲,悠閒地在老闆椅上坐下,小小轉過一個弧度,又轉回來。伊楠注視著他,深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志得意滿了。兩年的時光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多少痕跡,他仍跟以前一樣淡定從容,也許更加沉穩了。
“你也坐吧,站著說話多累。”
他將手上的玩意兒隨意擱在桌子的一角,輕吁了一口氣,道:“伊楠,你一點兒也沒變,還是一碰到麻煩就想逃,其實根本沒這個必要。”
伊楠維持著笑意聽他講話,儘管那甜美的笑容裡隱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虛弱,因為他把話說得如此直接。
她又如何能夠忘記,兩年前他千辛萬苦地在候機大廳裡逮到她,將她拖到就近的一家咖啡館裡,苦勸她留下時的情景?
“伊楠,你不能走!梁先生需要你!”他直接定論。
伊楠眼神空洞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喃喃地反問:“我不明白……我能幫他什麼?”
“你可以的!”馮奕一反常態地激動,“他現在需要你,需要你在他身邊!”
咖啡館設在大廳一角,除了靠牆的兩面,餘下的均用玻璃搭建而成,通透敞亮。伊楠別過臉,失神地盯著外面的人來人往,無動於衷。
馮奕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嗎?伊楠,梁先生……很愛你。”
這是伊楠第一次從別人嘴裡聽到有關梁鐘鳴對自己感情的描述,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震了震,可是並沒有如馮奕期待的那樣激動地轉過臉來。她木然坐著,紋絲不動。
馮奕放緩了語氣,他明白,有些事急不得。
“伊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那天,我跟梁先生同在一部車裡,我看見他望著你的眼神裡充滿欣喜,像遇到了一個老朋友。他千叮萬囑要我將你帶進去……後來我才知道,你們居然早就認識。”
“他那麼忙,可是每次去那裡,都不忘讓我安排跟你見面。我也總是盡力給他擠時間,因為看得出來,只有和你在一起,他才是真正放鬆和開心的。你被撞傷那次,他急得要發瘋了。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什麼風浪沒經過,卻頭一回看見他緊張成那個樣子。他哪裡都不肯去,一直守在你身邊,直到你醒來……他愛你,所以他一直要你離開他,因為自始至終,他都在為你著想。”
伊楠驀地閉上眼睛,淚水悄然滑落,熱熱地,滴在衣襟上,化作溼軟的一團。
“你爺爺奶奶出事後,他放棄了讓你走的打算,說會照顧你一輩子,不管以後遇到什麼困難,也會把你留在身邊。他好不容易下了這個決心,你卻要走……伊楠,你知道他過得有多難嗎?一直以來,他有多難……你既然那麼愛他,為什麼要在那個時候離開?”
伊楠雙手掩面,痛苦地哽咽著,那些尚未癒合的傷痛被輕易地揭開,再一次鮮血淋漓。所有的一切,都源於她的任性和自私,她怎麼可能心安理得地留下來?即使留下來,她也不會再感到開心。
馮奕咬咬牙,彷彿下了決心,再開口時,語氣就低沉了很多,“伊楠,有件事也許你並不知道,梁先生……不是許董夫婦的親生兒子。”
伊楠終於把溼漉漉的臉從掌心中抬了起來。她瞪著馮奕,眼裡充斥著詫異與震驚,牢牢鎖定在馮奕臉上。而他亦緊緊盯著她,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途:山雨(12)
“梁先生是他們領養的孩子,而許志遠才是許董親生的。就因為這一點,不管梁先生有多努力,他都沒法成為遠大真正的主人。”馮奕的口氣裡難掩憤慨,“梁先生宅心仁厚,從來不會想到要替自己爭什麼。可是我覺得這不公平,這些年他為遠大做了多少事、立下多少功勞我看得清清楚楚。難道到頭來,他就只能白忙一場嗎?不!絕不能!”
伊楠眼看著他臉上一點一點堅毅起來的神色,有些迷惑,又有些恍然。
“伊楠,他現在情緒非常低落,什麼都不想爭,甚至連繼續留在遠大的願望都沒有。可這裡有他多少心血啊,難道就這麼拱手讓人?!你留下來,我們一起幫他,給他信心,好不好?”
伊楠睜著閃亮的大眼睛,依舊無所適從,原本滾圓的一張臉如今已被折磨得脫了形,連顴骨都已微微凸顯。
她只覺得頭痛欲裂,現在連自己都顧不上了,哪裡還有力量去做別人的後盾?她緩緩地低訴道:“他並不是一無所有,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