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戈補充道:“還有一點,這種巡迴遊鬥對老百姓也是一種心理上的震懾。它的潛臺詞就是:‘不當良民就是這樣的下場。’”
第二天鐵戈等人又被押到柳六一下放的知青點批鬥。
這天的批鬥會剛到九點就完了,批鬥結束後他們被押到公社會議室裡等待吃午飯。所有的槍兵都到外面去聊天,只留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槍兵看守。
這小槍兵可能入伍不久,身高不到一米七,瘦瘦的好像發育不良。一張娃娃臉,嘴唇上剛剛長出淺淺的黃黃的短茸毛,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始終盯著鐵戈這七個人,雖然有凳子但他並不坐下,看來警惕性很高。
鐵戈等人圍著一張破舊不堪的乒乓球檯周圍的長靠椅坐下,由於年久失修,這靠椅一坐上去就吱吱嘎嘎地響。
郎超雄不停地交叉轉動著手指,低聲唱起《蘇武牧羊》:
“蘇武留胡節不辱,
雪地又冰天,
苦守十九年……”
鐵戈記得這是他第一次和郎超雄見面時唱過的歌,他也跟著輕聲唱起來:
“渴飲雪,飢吞氈,牧羊北海邊。心存漢社稷,旌落猶未還。歷盡難中難,心如鐵石堅,夜在塞上只聽茄聲入耳心痛酸……”
小槍兵怯怯地制止道:“誰讓你們唱歌的?不準唱歌。”聽口音他是河南人。
鐵戈譏笑道:“小班長,法律規定不準唱歌嗎?如果我們逃跑你儘可以開槍,這唱歌犯的是哪一條王法?”
說罷繼續唱道:
“轉眼北風吹,雁群漢關飛。白髮娘望兒歸,紅妝守空幃。
三更同入夢,兩地誰憐誰?任海枯石爛,大節不稍虧。總教匈奴心驚膽破共服漢德威。“
小槍兵一看管不了,趕緊跑到外面彙報。
黃方進來後看見鐵戈他們都坐在原地未動,便罵那小槍兵:“狗日的個新兵蛋子,告訴你,他們是已決犯,不存在串通案情的問題。你只要看著他們不逃跑就行,別的你不用管,莫跟老子一驚一詐的!”說完照小槍兵屁股踹了一腳,又出去聊天。
小槍兵看著黃方走遠了,委屈地嘟囔著:“老兵油子光欺負人,日你媽!”罵完乾脆拖過一把椅子靠牆坐下來,懷裡抱著槍無聊的看著天花板。
大家知道郎超雄在此時此地唱這首歌,是暗示大家無論前面的路有多麼艱難,但一個人的氣節不能虧。
郎超雄小聲問大家:“你們上訴沒有?”
眾人都表示沒有上訴。
郎超雄又說:“在這裡上訴其實是得不償失,就演算法院不給我們加刑,看守所的日子肯定比不上勞改隊。等十天上訴期一過,到勞改隊一樣上訴。這個案子是地委強行判決的,他們甚至連反革命集團的名稱都不給我們安一個就把我們判了,而且判決書上漏洞百出,一無名稱,二無綱領,三無組織形式,四無行動計劃,通篇都是打著紅旗反紅旗的屁話,再不就是惡毒攻擊,過硬的證據一條也沒有。我數了一下,一共有五個惡毒攻擊的字樣。但是他們一旦把我們判了,就說明地委是下決心要致我們於死地而後快,所以大家一定要做好長期上訴的準備,因為上訴這樣的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鐵戈問郎超雄:“這位臉上有傷疤的哥們叫什麼名字?”
郎超雄說:“他叫韋新雨。”
鐵戈罵道:“我操他媽,這反革命集團裡還有我不認識的人,這叫怎麼回事!”
柳六一笑著說:“羅畈縣還有一個叫李炳林的,除了辛建我們都不認識,你說是不是怪事?”
鐵戈又罵道:“我日他先人,那我無話可說。”
又到中午開飯的時間了,送飯的是個白白淨淨書生模樣的人。
每個人一碗白蘿蔔燉豆腐,三個一兩的小饅頭。
那人用身體擋住小槍兵的視線,多給了柳六一兩個饅頭,還悄悄塞了兩盒游泳的煙。雙方都沒有講一句話,柳六一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那人也把頭微微點了一下。
待那人走後柳六一輕聲說:“我下放到這裡後經常和他聊天。這個人非常正直,別看他只是個公社的小秘書,文革前的高中畢業生肚子裡的墨水還蠻多。”說著他把那兩盒煙塞進鐵戈的口袋裡:“關了一年多的小號子,唯一的收穫就是把煙戒掉了,這煙你拿去抽吧,你和辛建、姜軍都是老煙槍。”說罷又遞給鐵戈一個饅頭。
鐵戈不要。
柳六一說:“我的胃已經關小了,定了型,吃多了受不了。你個子大,關進來才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