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模型都已造好,準備開爐。
這是鑄造連開的第一爐,廠裡特別重視,黨委林書記、魯廠長、政治處李主任都親臨現場。行政科通知食堂熬好綠豆湯,用來防暑降溫,電機連派來電工防止電器故障而死爐,可見廠領導十分重視第一爐。
一切準備就緒,張副連長(同時兼任爐工班班長)一聲令下點火開爐。馬達帶動鼓風機發出陣陣轟鳴,爐口上方騰起熊熊烈焰,濃煙、粉塵、鐵屑和細小的焦炭顆粒全都隨著鼓風機強大的氣流衝出爐口,煞是壯觀。送風約十分鐘後,一條細小的鐵水緩緩流出,但卻沒有人去管,任其白白流淌。
鐵戈不解地問副連長張師傅:“這鐵水白白流了豈不可惜?”
張師傅一笑:“鐵水溫度沒有上來,現在堵住出鐵口,鐵水一凝固,你想打都打不開。”
鐵戈又問:“怎樣才能知道溫度上來了呢?”
“現在鐵水是暗紅色,等到鐵水出現耀眼的銀白色,那時候鐵水的流動性才能達到澆鑄的要求,就可以堵住出水口。”
鐵戈心想,這裡面學問還真不少,看來不光要觀察師傅操作,還要勤問。所謂學問學問,就是要邊學邊問,這樣才能學到更多的技術。那時的青工都懷著學好技術幹革命的真誠願望,都想把技術早日學到手。
出鐵水了。師傅們帶領青工開始澆鑄,政治處李主任親自抬鐵水包,這一舉動使所有人倍受感動。
這人是河南人,二野南下幹部,當時四十多歲,行政十五級,在鐵戈眼裡是個大官。只見他頭戴柳條安全帽,身穿厚厚的帆布工作服,脖子上扎著白毛巾,腳上繫著鞋褡子,完全是一副老工人的打扮。他不是裝樣子而是真幹,他到鑄造連參加開爐直到一九七三調回紅州為止,除了生病和出差基本上沒有落空。
這個人是鐵戈心目中真正的共產黨的幹部。三十多年後,當年鑄造連的工人只要提到李主任,人們仍然是讚不絕口。
正是:因陋就簡小作坊開創大業,土法上馬老幹部率先垂範。
鐵戈開始了青工生活,他對於學習技術非常認真,而每個星期六天早晚的政治學習,則讓他不勝其煩。
八月初廠裡給鑄造連調來一個姓王的連長,此人是原武漢獨立師即8201部隊的一個班長。六七年“七•;二零”事件後,該師師長牛懷龍、政委蔡秉臣和武漢軍區司令員陳再道、政委鍾漢華一起被整肅,8201部隊的指戰員大批退伍復員。因為王班長是巴水人,所以被分到這個廠的鑄造連順理成章的當上了連長,而另外幾個搞業務的師傅全都是副連長。
這個王連長一來就把部隊那一套東西全都帶到鑄造連,每天早上哨子一響,全連就得出早操跑步,這在其他連是絕對沒有的事。那些青工大的不過二十歲,小的只有十七八歲,鐵戈最小,剛剛十六歲多,正是愛睡懶覺的時候,被楸著耳朵拉出蚊帳去出早操,叫苦不迭,心裡早把王連長的祖宗十八代操了個遍。
出操完畢洗罷口臉,各班又開始雷打不動的天天讀。讀的是文革中著名的“老三篇”。然後是談個人的學習心得,每個人都必須講,卻又都是言不由衷的假話。
每天晚上的政治學習,王連長並無演講口才,總是翻來覆去地說車軲轆話,聽得耳膜都起繭子,鐵戈對此深惡痛絕,但又不能提出異議,只能硬著頭皮聽下去。
王連長不懂鑄造,卻又不願意學鑄造技術,成天這裡轉轉那裡看看,像個監工一樣。到晚上全連政治學習他就開始耍嘴皮子。其實說他耍嘴皮子那是抬舉他。北京人稱耍嘴皮子為“貧嘴”,“貧嘴”說出的話常常是妙語連珠,令人捧腹。
王連長六零年小學畢業在家務農,六六年參軍,六九年復員,也就是個小學水平,肚子裡實在沒有多少貨,可他又喜歡剛愎自用,非要全連圍著他轉,而幾位副連長就是不買他的賬。
這幾位副連長在一起談的都是技術問題,比如木模怎樣避免出現吊砂,爐子怎樣提高焦鐵比和爐溫。這些東西對於王連長如同天書,所以大家對他常常是冷嘲熱諷,這樣就產生了矛盾。
王連長則借晚上政治學習的機會敲打幾位副連長,說他們是“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你打你的鼓,我放我的炮。”一開始大家覺得在四句順口溜即形象又押韻,可他老是這樣說,久而久之未免令人生厭,副連長們更加鄙視他,王連長開始整人了。
鐵戈記著爸爸學好技術幹革命的話,成天往幾位副連長那裡跑,討教技術問題。再加上他非常厭惡王連長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