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玉被揹著往搭板上走,使勁抬頭看到樓船的桅杆。隨著步上搭板,他知道這次是逃不過了,這樣混亂的時候,誰會在乎一個非親非故的卑賤伶人呢?他的目光逐漸變得空明起來,不再掙扎了,木然地向四周望去:活下去,要承受太多苦難,爹爹,實在太難了,太難了,我撐不下去了,小秋,哥哥今後不能再照顧你了......
洪湘和陸九言都急了,不想讓含玉成為最後的倒黴蛋,想把他搶回來。她倆互相一對視,雙雙揮劍向那海盜奔去。那海盜以為最後搶個人沒人會管,沒想到這兩個不依不饒。她就是那個把油潑到人身上的陰鷙之人,向來心狠手辣,從懷裡摸出個東西拋了過來。那東西迎風而炸,竟是土雷子。
這個世界已有火藥,雖然多用於煙花爆竹,但也有加強藥性加入鐵屑短釘的傷人物土雷子,算是炸彈的雛形。對軍隊用處不大,但對個人的受傷力還是不小的。陸九言受訓時見過這個東西,知道厲害,急忙沉氣閃避,洪湘卻不知,她還大睜雙目想弄清是什麼東西。這下要是打實了,洪湘皮相被毀還是輕的,雙目都難保。
此時易靈殊已是眼前發黑,靈力快控制不住的脫軌奔騰,丹田漩渦開始有旋轉跡象。她持劍而立,實際靠劍點地保持站立。但沒料到最後又生出事來,可是不能不管洪湘,一是回去後難以交待,二是會被烏邪發現端倪。她馬上會判斷出自己的狀況,這樣所有人都將斷無生機。
易靈殊咬牙以內息為屏,再度強行封閉靈力,同時躍起,手中兩樣東西飛出:一段衣帶帶著強勁去勢裹挾住了炸彈,陰寒的靈力將炸彈的灼熱之氣及其夾雜的鐵砂包住,直接墜入海中;一道劍光閃過,搶含玉的海盜已被戳了對穿窟窿,撲翻了搭板,栽進了海中。洪湘憑藉向前的勢頭,接住了含玉,然後退回到船上。整個過程不過五秒,卻讓隊員都出了一身冷汗。烏邪在船上看著,再不發言,直接作了手勢命令開船——她見易靈殊一直站著已經起了疑心,如果剛才易靈殊還不動,她定會再上樓船。至於那個死了的海盜,只能怪她不聽話,色膽包天送了命。
海盜走後,易靈殊噴出鮮血倒地,讓紫湛隊員們驚慌失措。她們這才意識到易靈殊身體有問題,所以遲遲不動手,手忙腳亂地將她抬進艙內,團團圍住。易靈殊清醒後讓琴音和潛雪留在身邊,其她人都出去幫忙——自然之威才是最值得敬服的,過了這關才算保全了性命。琴音和潛雪原本是孤傲清冷的人,卻關心則亂,爭著給易靈殊把脈順氣,潛雪的“人血最補”論又冒了頭,甚至準備喂易靈殊喝點自己的血。
易靈殊只覺全身劇痛不止,再被她們折騰更是苦不堪言,乾脆下死令都轟了出去,凝神靜氣試圖聚攏靈氣,理順經脈。試了幾遍,沒有一點好效果,反而更加混亂。勉強內視,銀白色的靈力竟發出耀眼光芒,強行梳理差點兒毀了所有修為。身體的疼痛,多日努力的失敗,易靈殊的臉上慢慢浮現了失望的表情,一絲苦笑在嘴角慢慢擴大。
不知為什麼,她此時心境裡,生出了無趣厭世的想法。其實仔細回想,前幾日就有了這些苗頭,如今絕望之下更加清晰而已。在狹窄動盪的船艙裡,聽著外面從來的種種驚恐慌亂聲,感受到自己體內難以忍受的痛楚,易靈殊卻從未如此的冷靜,好像這些都和她無關,好像只剩餘她一人,她的思緒慢慢轉向了以往的經歷。
曾經那個驕傲優秀的女軍官,為了不輸於人在操練場上揮汗如雨,筆直漂亮地軍姿英氣過人。第一次上手術檯時的緊張,第一次相親時的不好意思,第一次援醫時抱住貧困兒童瘦弱的身體,第一次收到鮮花的喜悅,第一次與親人的臨終告別......
人生一世,我卻活了兩世,親人朋友,都擁有了,揚名立威,也做到了,經歷過生離死別的悲傷,也感受過情投意合的甜蜜,沒什麼可遺憾的了。易靈殊心裡想著輕輕勾起了唇角。她不知道,微笑的瞬間,也潤溼了眼角。
經歷過生死,再面對災難,樓船上的人逐漸鎮定下來。剩下的水手已經在盡力穩定船身,拉起船錨,控制舵盤。乘客自發清理屍體,懂水性的補充缺失的水手位子。所有的人忙亂一番,終於將船大致收拾出來。
風暴來了,來勢比人們想的還要兇猛。因為烏雲遮蔽了日頭,海水都呈暗黑色,洶湧攪動的浪頭一拔一拔無始無終,打在船身上激起的水花衝溼了整個甲板。更糟的是雨水也瓢潑落下,看不清方向,看不清前路,人就像在在一個巨大黑桶裡,天地瀰漫著混沌死寂,讓人心生恐懼。
浪頭接連打來,像巨手拍打著玩具般的樓船,迫使船身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