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疼你了麼?”高曖急忙收手驚問。
他睜開眼,搖頭輕笑道:“臣沒什麼,公主能親手替臣料理傷處,即便再疼上十倍,這心頭也是暖的。”
“你……”
高曖只覺腦中血衝似的發懵,雙頰一片火燙,扭著身子轉向一邊,恨不得立時丟下碗逃出去。
這人腦袋裡究竟想些什麼?就不能有句正話麼,偏要說這些言語讓人不安。
“怎麼?臣說錯了麼?公主親手療傷,乃是天大的福分,臣自然感激涕零。”他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瞄她那副侷促樣,暗地裡自得其樂。
高曖白了他一眼,索性轉過頭來繼續抹藥,但心中帶著些許怨氣,指尖不自禁的便加了些力道,也不管他是真痛還是假痛。
“廠臣總這般‘公主,公主’的叫,就不怕外頭有人聽到麼?”
“公主難道便忘了臣領著東廠?若連是否有人在外窺聽都不知曉,這差事便不用做了。”
徐少卿唇角一哂,隨即又點頭正色道:“其實,臣也想謹慎些,只是怕以內子相稱,公主聽了不喜,便沒敢叫。既是現在這般說,臣便斗膽叫一聲,也省得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綻。”
“……”
高曖愕然無語,張口結舌,萬料不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話,竟被他解讀出這番意思來。
她羞怒交集,連脖頸也紅透了,將碗往床沿上一擱,嗔道:“廠臣若是再這般無理胡鬧,我便真的生氣了!”
話剛出口,便省起方才情急之下亮開了聲音,若是真有人在左近,定然就被聽去了,慌忙掩住口,怯生生地向門口望去,怕真的走漏了風聲。
屏息凝神聽了半晌,不見有什麼動靜,這才稍稍放了心。
回過頭來,卻見他不知何時竟垂下了眼,那張向來冷峻堅毅,不見半分頹色的臉上竟忽然寫滿了落寞和悵然。
高曖不禁一愣,心說莫非是剛才那話的口氣重了,刺傷了他?
這一來胸中那怨氣霎時間煙消雲散,反倒生出些歉然,便柔聲道:“我方才是急了,你……你別在意。”
徐少卿聞言卻是頹然一嘆。
“公主不必好言撫慰,臣心中清楚自個兒的身份,像我這般的人,就算有些手段,在主子眼中,也終究不過是個奴婢,根本就不會正眼去看。臣既然淨身入宮,這輩子就算毀了,娶妻生子,兒孫滿堂,都是鏡花水月,什麼人倫之樂,也就只能在夢裡想想了。”
他頓了頓,又續道:“依著宮裡的規矩,奴婢們臨老了,還能帶上自己的東西出宮去,將那把骨頭埋回故里。可惜,臣卻連個家也沒有,哪天若是真的死了,只怕連個灑掃的平常奴婢都不如。”言罷,搖頭苦笑。
高曖聽完他這番像在自言自語的話,只覺其中的苦澀愁濃,化也化不開,連自己也覺悽然。
他的確是個奴婢,但她卻從沒這般看待過他,只覺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那麼特別,那麼鮮活,那麼令人心動……
眼見他心傷,自己也像感同身受,胸中像堵著什麼東西,難受得要命。有心想說些什麼來寬慰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卻聽徐少卿又幽幽地道:“不瞞公主說,今日被這對農家夫婦誤認你我是夫妻,臣雖然惶恐,心裡倒還有些高興。總覺得有樁心願了了,此生已無遺憾,就算此刻送了性命,也自不枉了。”
52。夜提經
跡由情合,言以心誠。
往常被言語小小的撩撥幾下,便足以令她面紅耳赤,心跳不已,如今聽到這般石破天驚的話語,反而不那麼形於表面,只是心中翻江倒海,轉過千百個念頭,卻又捉摸不定。
高曖半側著身子立在那兒,只覺腦中“嗡嗡”直響,混混沌沌,如飲了醇酒般微醺,低垂的眼眸中有些恍然失神,連面色都是木然的。
這話又算作什麼意思呢?藉著話頭暗訴衷腸麼?
可他們兩個畢竟身份有別,就算不念著他是個奴婢,世俗禮法下也像隔著千山萬水,無法逾越。
再說她此行又將捨身庵堂,從此心中再不能存有任何情愫之念,而他不久也將返回京師,從此天各一方,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說到底,自己和他都是天下間的可憐人,現下這般相處,似有若無的歡喜已是奢侈,還敢有所貪求麼?
不過,自己雖說不成了,可他未始不能心懷憧憬,或許將來會有一個好歸宿也說不定。
徐少卿卻也有些發愣。
他原本也不過是想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