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勾起了賀徵許多回憶,他淡淡垂下眼簾:“我從不和她過招。”
即便當年百人大課時,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避免與她對戰。
那時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他作為榜首的倨傲與不屑,或許連沐青霜自己都是這樣想的。
“為什麼?你覺得她打不過你,不稀罕跟她動手?”沐青霓好奇追問,“我聽人說過,以往你在赫山講武堂從無敗績。”
賀徵搖了搖頭,感覺自己的耳尖霎時燙得如野火燎原:“她是個了不起的對手。與她交手時,應當全力以赴,才是對她最大的尊重。”
也正因如此,他從沒想過要成為沐青霜的對手。
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面對沐青霜,哪怕只是尋常切磋與例行演練,他都下不去手——
打從她第一次出現在他旖旎羞恥的少年綺夢裡,他將她壓在身下,卻怎麼也不捨得用力太狠時,他就知道了。
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對沐青霜這姑娘,會束手無策到如此荒唐的地步。
第32章
正所謂“當局者迷”,沐青霜本就是個容易專注的性子,再加之令子都在交鋒中將放水的分寸拿捏得不著痕跡,初時沐青霜當真絲毫沒有察覺。
直到走了十多個回合後,總算看出破綻的沐青霜無奈一笑,猛地收勢退開站定,雙手合抱長棍,向令子都執禮以示結束。
令子都回禮後,隨意抬掌抹著額角的汗,口中笑問:“這就不打了?”
“裝,你接著裝,”沐青霜笑嗔著甩他個白眼,“你倒是細節周全,還記得假裝擦汗,呿。”
根本沒盡全力,筋骨都沒舒展開,哪來的汗?這人真是幾年如一日的沒意思。
見她轉身走向場邊,令子都舉步跟上,笑意訕訕地解釋:“我這不想著你傷還沒好麼?”
“子都,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該相信,我還不至於莽撞到不顧自己的安危,”沐青霜無奈笑著扭頭覷向他,難得正經喚了他的名字,“既我敢邀你切磋,自是請家醫確認過無礙的。”
令子都輕輕吐出一口氣,溫和應道:“好,我記住了。往後若你再邀我切磋,我一定盡全力。”
說完,令子都遠遠向場邊廊簷下的賀徵打了個手勢,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沐青霜當然也早就察覺到了賀徵的到來,此刻卻根本不朝他那頭看,只神色自若地繼續與令子都邊走邊交談。
“你少來,你這‘謙讓’的性子怕是改不了的。當年在講武堂時,你就總這麼不露痕跡地讓著別人三分。”
提及在赫山講武堂那段年少時光,兩人相視一笑,感慨良多。
當初的令子都是在第三年才徹底展露鋒芒、穩坐榜首的。
那時有不少同窗覺得,那是因為賀徵、齊嗣源、周筱晗這三個百人中最拔尖的佼佼者已提前走了,甲、乙兩班中其他較為出色的學子也都陸續被各軍點選,這才輪到令子都“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但沐青霜從不這樣認為。
有一回她私下裡與教頭印從珂閒談時,曾無意間提到令子都。
兩人都看出令子都從來就不在那三人之下,只是他一直謹慎收斂著自己的鋒芒,在最初兩年裡總是掐著一個合宜的點,將自己放在恰到好處的位置,既不會顯得木秀於林,又不會淪為平庸。
“那時我就對印教頭說,你那種不著痕跡的讓法,對你的對手來說其實是最危險,”沐青霜神色鄭重地瞥了他一眼,“會讓對方錯估自己的實力而不自知。”
令子都愣了愣,旋即歉意地點點頭:“那時年少無知,沒想到這麼多。只是初進講武堂時就聽說主事官提過,說外地各軍隨時可能到赫山點將挑人走,而咱們利州軍則會排在最後,我便稍稍斂著些。”
他的腳步略微踟躕,有些忐忑地看了沐青霜一眼:“你會不會……瞧不起我這種想法?”
利州自古與中原往來甚少,大多土生利州人對中原的感情偏於淡漠,並無太強烈的“家國情懷”。
若有得選,他們寧願為了守護利州而埋骨青山無人知,也不願離鄉背井去中原建功立業、青史留名。
數百年來,代代利州人幾乎都是這樣的心性。
不過,近二十年來湧入利州避難的中原人裡,除了有豪強富紳與流民,也不乏各種家說流派的淵博士子。
這些人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卻能以筆墨鼓舞千軍,用華章喚醒萬眾。
他們散入利州各城的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