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膽敢對自己這天下至尊出手,自來要麼是暴民,要麼是亂臣賊子。
可放眼天下,雖是小有戰亂,卻是根本不成氣候,想要跑到森嚴的和鐵桶一般的西山興風作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至於說亂臣賊子,不是天和帝自誇,這滿朝文武都沒有那個膽量。
而排除了以上兩點,就只餘天和帝最不願面對的一個可能,生事的,或者說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有可能是自己幾個兒子中的一個……
心煩意亂之下,反倒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朝政上,還能踏實些。
且這些日子瞧著,留在帝都的姬晟能力越發出眾,不獨件件精當,且俱都合自己心意的緊。換句話說,便是聖躬親覽,也不過如此。
這個孩子從小就聰穎,眼下瞧著果然是個能成大器的,倒也令天和帝老懷大慰。
順手拿過最上面一本奏摺,翻開來細細看去。下一刻卻是神情一愕,明顯有些不敢置信。
甚而又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
鄧千雖是垂著頭,已是偷眼瞥見皇上的表情變化,又極快的在沈承身上掃過,眼神益發冰冷。
雷炳文也有所察覺,不覺有些感謝五皇子,方才和沈承一塊兒進來時,真覺得這殿裡和冰窖一般,皇上心情分明不是一般的糟糕。
好在鄧千送來了帝都的奏摺,不然說不得這時候,自己和沈承不定得怎麼受著呢。
又想到之前沈承不許自己碰這奏摺,眼下想來,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過於小心了?
正自胡思亂想,身邊忽然傳來“咚”的一聲響。
雷炳雲嚇了一跳,忙收回思緒,下一刻卻是大吃一驚——皇上竟把手裡的奏摺砸了過來,好巧不巧,正擊中鄧千的眉骨處。
“皇上!”正尋思著將來如何對付沈承的鄧千也嚇得傻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眉心處沁出的血都不敢擦,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雷炳文,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把這賊膽包天的混賬東西叉出去,叉出去亂棍打死!”天和帝咆哮著,氣得嘴唇發青,指著下跪的鄧千的手都是哆嗦的。
“皇上,皇上饒命啊!”鄧千嚇得魂兒都飛了,眼淚鼻涕和著鮮血,流的一臉都是。
雷炳文驚得一下張大了嘴巴,強忍住看向沈承的慾望——
老天,怪不得沈承方才不許自己碰那一摞奏摺,明明皇上方才神情舒緩多了,會突然暴怒,必然和那份砸下來的奏摺有關係。
虧得方才沈承提醒自己,不然這會兒被皇上發作的不就是自己了?
當下不敢多言,上前摁住鄧千就想往外拖。
卻被皇上喝住:
“慢著。”
神情猙獰的走下御座,抬腳朝著鄧千踹了過去:
“你是朕的狗,誰給你的膽子,幫著老五做事!”
鄧千弓成蝦米樣的身體一下倒飛出去,撞在殿前柱子上又滑下來。卻是絕望的瞪大了雙眼——
果然不該心存僥倖。方才之所以想要把奏摺交託給雷炳文並龍騎衛指揮使兩人中的一個,可不就是怕萬一事情洩露,讓皇上多個懷疑的人?
但凡皇上不先入為主的認定自己的罪名,憑著在宮中這麼多年的經營和皇上的寵信,鄧千就有法子給自己脫罪。
如何也料不到,自己這一次竟是賭輸了。那龍騎衛指揮使恁般不近人情,竟是絲毫不給自己一點可乘之機。眼下萬歲爺暴怒如此,自己怕是再無活命的機會。
看皇上氣的站都站不穩,沈承忙上前扶住,雷炳文則探身撿起地上的奏摺,要送回御案上時,耿慎遠的名字赫然入目。
雷炳文一驚。以他記憶力之好,自然識得此人是誰。
可不是前些時日五皇子剛剛一手經辦並備受皇上稱讚的閔文忠一案?
而這耿慎遠,正是閔文忠的忘年之交。此子也是個痴的,本來這件貪腐案和他並無多大幹系,卻因為想要袒護閔文忠而深陷泥淖。
也正是因為耿慎遠的包庇甚而延宕並混淆朝廷視線,令得朝廷損失益發慘重至無法挽救的地步。
所謂因個人私情而失卻朝廷大義,說的可不就是這種人?
若然旁人,說不得還會因為此事對耿慎遠讚一聲“重情重義”,只這個“旁人”裡絕不包括萬歲爺。
如此剜朝廷的肉補個人的私情,正是皇上最為厭恨的。用皇上的話說,如此公器私用,當真是比那等往自己懷裡撈錢的奸臣更加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