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去,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說:“走吧,請你喝一杯。”
“我不要,”她語帶哭腔,“我在執勤……”
“那麼等你下班後。”有時候他也很頑固。
她用手掌使勁抹了抹臉頰,轉過來,藉著昏暗的燈光看他,最後苦笑著說:“再等半小時,我的同事就來交班了。”
“我坐在車裡等,”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停車場,“希望那不至於違反交通規則。”
四十分鐘之後,鍾貞再次出現在子生面前,除了眼圈有點腫之外,再也看不出哭過的跡象。他請她坐進車裡,降下車窗,秋夜的風吹來,微涼中帶著一絲溫暖。
“不是說請我喝一杯?”
子生從扶手箱裡拿出一罐啤酒,遞到她面前。
她接過來,開啟易拉罐沉默地喝起來,直到快要見底的時候,她才忽然說:“你這樣我可以告你酒後駕車。”
“我只說請你喝一杯,我自己沒有喝。”他舉了舉手裡的礦泉水瓶子,像是為了表明清白。
她笑起來,笑得很開心:“男人是不是都很狡猾?”
“基本上,是的。”
她漸漸斂起笑容,又沉悶地喝著酒,直到易拉罐空了。
“你怎麼會做警察?”子生問。
“……警校畢業,不做警察做什麼好?”
“那麼警察為什麼會在桌球室裡跟人賭球?”
“……”她緩緩放下手中的啤酒罐,表情沉重。
“不想說就算了。”他一向不喜歡勉強別人。
鍾貞垂下眼睛,沒有看他,過了很久才說:“因為我需要錢。”
“……”
“很荒謬嗎?”
“有點……”他點起一支菸,沒想到她回答得這麼直接。
“我需要錢買一張去墨爾本的往返機票。”
“?”
“我的……男朋友在那裡,他去留學。”
子生有點驚訝,卻還是不動聲色。
“他先是花了兩年讀碩士,碩士讀完又說要讀博士,去年他博士畢業,我以為他會回來,但他卻要留在那裡找工作。”
“……”
“你知道沙漏嗎?”
“?”他抬了抬眉頭,等她繼續說下去。
“沙漏的瓶頸很細小,每次只能流過很少的沙子,它的作用與其說是計算時間,還不如說,是讓等待的時間不那麼平淡。或者當你安靜地看著那晶瑩剔透的玻璃瓶,你就會覺得,從指縫中溜走的,並不是你的青春,而只是幾顆沙而已。”
子生看著她的側臉,在她轉頭看他之前,移開視線。
“父母很反對我們在一起,我想去看他,但工資卡都在父母那裡,所以……”
“那麼最後你去了嗎?”子生叼著煙,看著遠處的路燈,平靜地問。
“……去了。”
“……然後呢?”
“你一定要我回答嗎?”鍾貞也看著那盞路燈,在霓虹閃爍的街上,那盞燈顯得尤其孤獨。
“嗯,”他說,“至少你的機票錢是在我的桌球室裡贏回來的。”
“但你後來把我趕走了啊——”
“那是你技不如人。”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最終,下定決心般地,以一派故作輕鬆的口吻說:“好吧好吧,後來……後來呢,我去了墨爾本,見到他,可是……”
“?”
“他身邊有另一個女人。”
子生吹了一記口哨,沒有任何意思。
“我在他公寓樓下看到他摟著一個女人,他們從什麼地方買菜回來,用我寄給他的那個,印著我名字縮寫的藍色布袋裝他們買的東西……”她輕笑了一下,“我沒想到,那袋子竟然能裝那麼多東西……唯一裝不了的,卻是我的妄想而已。”
“然後你就回來了?”
“嗯……我回到機場,搭了第一班飛機回來。”
子生嘴角扯起一個微笑:“那麼這張機票錢花得值。”
“?”
“——讓你認清了現實。”
“……可是,你不覺得現實太殘酷了嗎?”
他眯起眼睛笑起來,沒心沒肺:“你不過是被一個男人甩了而已,這會比有人用刀頂著你的脖子更殘酷嗎?”
鍾貞垂下眼睛看著手上的啤酒罐……過了一會兒,她忽然笑起來,轉頭看著他說:“喂,你真的相信我剛才說的故事?